程豐年穿好防護服,俯瞰著滿坑的黃色泥水,仿佛俯瞰著深淵一般。
“這次下去很危險,其他水鬼都不敢下去。”
“我勸你要三思。”
“下去之後,很可能上不來。”
——“別跟我廢話!你就告訴我,我下去要是將鑽頭打撈上來,是不是三萬?上不來,就一百萬?”
“對,是這個理。可是,程豐年,你還年輕,你才二十四歲,你還有美好的人生——”
——“老子有個屁的人生!老子女朋友跟人跑了,因為老子沒錢買房買車!老媽生病要錢住院,老子沒錢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坐在家門口絕望地看著曬著太陽!老子這樣的人,有什麼美好的人生?老子現在隻要錢!隻要錢!”
程豐年腦海裏浮現著之前和自己死黨的對話,麵罩下浮現一抹苦笑。
水鬼,又叫做工程潛水員,工地一種最為下賤的高危職業,腦袋經常提在褲腰帶上。
這裏的水鬼潛的自然不是水,而是建築工地打樁機打的深坑,經常幾十米深,甚至上百米深。
因為遇到堅硬物或者其他操作失誤,導致鑽頭卡在地底。
這個時候,水鬼就要下去,將鑽頭打撈上來。
這樣的深坑,下方全是泥水,完全看不見,而且隨時遇到一點泥土下陷,就可能被活埋在裏麵。
也因為這個,水鬼下去打撈鑽頭的時候,纜繩一端必定要有最信任的人守護。
水鬼出事的概率十分大。
可是,於如今的程豐年而言,已經別無選擇。
看了一眼對麵握著纜繩一端的死黨,也是介紹自己這份工作的秦剛,程豐年點了點頭。
秦剛見狀,示意人放下纜繩。
程豐年深呼吸了口氣,兩手撐住深坑的邊緣,緩緩鑽入進去。
當腦袋沒入泥水以下,眼前瞬間黑了下來的時候,程豐年呼吸也是驟然急促起來。
他也怕死!
可是,想到女友離開時那決然的眼光。
想到老媽蠟黃著臉坐在家門口,絕望地仰頭看著太陽的眼神。
程豐年深呼吸了一口氣,敲了一下纜繩。
這是之前和秦剛的約定。
敲擊一下纜繩表示繼續下放纜繩。
敲擊兩下纜繩表示停下來。
敲擊三峽纜繩表示拉上去。
隨著纜繩越放越下,程豐年心中的恐慌越來越重,呼吸也越來越急。
他甚至感覺自己的心髒都要提到嗓子眼。
泥水強大的壓力,眼前的黑暗,讓他有一種崩潰的衝動。
可他沒有叫停。
一直到腳掌似乎踩在堅硬的物品上,他這才忙了敲了兩下纜繩。
似乎碰到了鑽頭。
程豐年緩緩繼續用腳探索著,很快他的腳掌再次踩到了泥水。
他的雙手撫摸著剛才堅硬處,沿著堅硬處不斷摸索著,想要摸索到鑽頭被卡住的原因。
突然,原本眼前的黑暗被打破。
一點紅光亮起。
程豐年嚇得尖叫一聲,差點昏厥過去!
隻見他的前方,泥水裏,刺眼的紅光中,一具骷髏倒盤坐在泥壁裏。
鑽頭已經撕碎了它的大半部分身體,卡在它的腹部處。
而它竟然還有一隻眼睛!
一隻左眼!
此時,左眼瞪得大大的,正泛著紅光,直勾勾地看著程豐年。
程豐年防護罩下的眸子微微縮著。
他大氣不敢出一聲。
他感覺自己有些嚇尿了。
在這樣的地下深處,竟然見到了如此恐怖的一幕。
下意識地,他就要敲纜繩。
然而,手指剛剛要敲下,他又停了下來。
他的腦海裏再次浮現自己女友決然地離開的背影,老媽坐在屋門前的椅子上、仰頭看著太陽絕望的眼神。
程豐年的臉上露出一抹慘笑。
作為男人,連自己的女人都守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