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1(1 / 3)

不,讓我們行走,從火中到火中,

從激情的痛苦到致命的歡欣——

我太年輕不能無欲而生

你太年輕不應該虛擲這夏夜

追詢那些無益的疑問,那些

老人們征詢先知和聖諭,

卻沒有答案的疑問。

……

因為我們那崇高的諸神已然

對我們無盡的罪愆感到厭倦和疲憊

我們突然努力

以痛苦或祈禱或神父來彌補那些

虛擲的青春時光,但如今,永遠,永遠

他們不再傾聽善或惡

卻隨興降雨在正義和不義之上

他們怡然而坐,我們的諸神怡然而坐

以玫瑰葉潑灑他們那香醇馥鬱的酒,

他們睡了,他們睡了,在搖擺的樹下,

水仙和黃蓮花在此盤繞。

他們在知曉人心竟能夢想何等邪惡之後,

哀悼著歡愉的過往,並在夢中重現。

……

——奧斯卡王爾德《諸神》

楔子

雨夜。林場伐木區。

門衛室。門衛老頭歪在床上,倚著被子打盹。電視機開著,屏幕上一片雪花在閃。桌子上的半導體收音機裏,主持人略帶磁性的聲音說:“狗是我們人類忠實的朋友。大家都知道,關於狗,有很多有趣的傳說……”一隻黑狗臥在老人的腳邊。突然,它聽到什麼動靜,站起來,偷偷的從門縫裏溜了出去,嗅來嗅去,來到存放木材的倉庫。

幾個黑影正在竊竊私語。一個聲音說:“大家覺得這法子怎樣?”另一個聲音說:“老大,真的要打暈嗎?萬一控製不好打死咋辦?罩著頭捆起來得啦!”第一個聲音說:“不行。他太熟悉我們了,不把他打暈了,不保險。”第三個聲音說:“老大,我重複一下你的計劃啊:第一步,控製警衛,毀壞監控,第二步,開車,拉貨,第三步,製造外賊盜竊現場,丟一個鐵皮酒壺、一把俄羅斯折刀。然後我們暈倒在外麵,對吧?”第一個聲音點點頭:“嗯。一定得配合好,聽我口令開始行動。”第四個聲音說:“老大,那條狗咋辦?”第一個聲音不耐煩的說:“人都要做掉了,你說呢?”第四個聲音怯弱的說:“我怕狗,下不去手。”第二個聲音說:“沒出息。我來!”他們安靜了下來,似乎在等待什麼。

黑狗跑回傳達室,撕扯著老人的床單。收音機裏主持人的聲音:“謝謝聽眾朋友們一直守在收音機旁邊。剛才我介紹的是一個外國的民間故事,那麼下麵呢,我來說一個中國的民間故事。”老人睡的很沉,沒有反應。狗見撕扯床單不管用,扒著床幫去咬老人的毯子。電台主持人講著自己的故事:“話說西漢末年,王莽篡權,倒行逆施激起民憤,全國爆發了赤眉起義,也有不少地主和貴族趁機起兵奪權,這其中就包括一個叫劉秀的年輕人……”老人終於醒了,一看狗在搗亂,氣的抬腳就是一下,把狗踹了老遠。狗哀嚎一聲,又爬了上來,拽著了老人的毯子拖到門外。老人怒了,站起來操起掃帚就打。幾個黑影悄悄的蹲在暗處,一個聲音說:“他不是睡著了嗎?咋又醒了?”電台主持人的聲音在雨聲中依稀傳出:“劉秀被追兵追到一座山裏,他躲進山洞裏不出來。追兵無奈,決定放火燒山……”老人把毯子拽回來,濕淋淋的根本無法再往身上蓋,氣的他吹胡子瞪眼:“你這個死狗今天發什麼瘋?看老子不打死你?”第一個聲音看看表:“車還有幾分鍾就來了,等不及了,上!”一個黑影從黑暗裏躥出,兩步鑽進了傳達室。本來在院中躲避老人棍棒的狗狂吠著要鑽進屋裏,但已經晚了,老人被黑影一棍子打翻在地。幾個黑影迅速的湧進屋子裏一通忙活:關監控、拔電話線、找鑰匙。黑狗看人多,隻好遠遠的躲開,貓在角落裏。遠處亮起汽車的燈光,一個黑影從屋裏出來拿著手電做出三明兩滅的燈語,打開大門,汽車加大油門開了過來,停在已經砍伐好的樹木旁邊。

車上一個腦袋伸出來:“哪些是?”一個聲音說:“這邊的都是值錢的木材,大家趕緊裝。”車廂板打開,叉車轟鳴,幾個人迅速的往車上裝木頭。”半導體的聲音被叉車蓋住了,零星聽到電台主持人說:“眼看劉秀就要被燒死……那隻狗不停的從水坑裏把自己弄濕……累的氣喘籲籲……火勢越來越大……”車很快裝好開走了,叉車關停,燈光熄滅,一切又恢複了平靜。電台主持人的聲音又清晰起來:“就在劉秀求天帝讓它活過來的時候,有個黑衣服的神仙站在了他的眼前……”四個人又聚在一起,第一個聲音問:“水壺和折刀都布置好了吧?”一個聲音說:“布置好了,大哥放心。”第一個說:“好,來,這是手套,大家戴上互相打,最好破皮見血,胳膊腿敲腫了最好。然後再用繩子綁上,嘴裏塞上布團。最後那個要吃點苦頭,得去撞牆,最好撞臉,鼻青臉腫最好。開始打!”說完他先給了同伴一拳。同伴立刻還擊,頓時院子裏響起一片:“哎呦!”“臥槽!”“奶奶的,真疼!”一陣慘叫後,有個人動手把大家綁了起來,第一個聲音說:“踹幾腳,快!”大家又是一頓慘叫。電台主持人的聲音:“黑衣神仙說,你是未來的真命天子,金口玉言,不能輕易更改,你想好了嗎?”第一個聲音說:“好了,板子,你去撞牆!”那個黑影猶豫著跑到牆邊,伸頭試探了下,沒敢。第一個聲音罵道:“你個慫,這點缸兒都沒有?”電台主持人的聲音:“劉秀堅決的說我不後悔,我要狗能聽懂我劉秀的話,我要感謝它的救命恩德……”門衛室裏,一個身影搖搖晃晃的出來,是看門老人!他顫巍巍的說:“你們這群兔崽子,白眼狼啊。老子要報警。”電台主持人的聲音:”黑衣神仙說,好,我哮天犬在此宣布,人君聖主已經頒布,忠義良善、勇敢無畏的義犬將能夠聽懂人言……”第一個聲音怒道:“哎呀媽呀,幸虧老六還沒撞,要不真瞎了。老六你還愣著幹什麼?棍子砸他!”準備撞牆的黑影抄起手邊的棍子,狠狠的一棍子掃在老人的頭上,老人一聲悶哼,栽倒在地。黑影下意識的摸了摸棍子那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媽呀,血!,腦殼兒稀碎!”電台主持人的聲音:“劉秀驚喜的看到,那隻狗睜開眼睛,對自己嗚嗚了兩聲,好像真的明白了他的話……”

大黑狗突然從角落裏衝出來,發了瘋的狂咬那個黑影。黑影猝不及防,大腿、胳膊上連衣服帶肉撕扯下好幾塊,他疼的嗷嗷直叫,拿棍子趕狗走。狗被打的滿地打滾,但並不退卻,爬起來又接著咬。地下的幾個人被捆住,隻好瞪眼看著黑狗一步步把黑影往後逼。第一個聲音說:“老六,你看準了使勁兒掄!砸它的狗頭!”黑影順勢一掄,黑狗躲閃不及,後腿被打斷了,鮮血直流。黑影大受鼓舞,狠狠的一棍子掄了出去,不料卻被黑狗躲開。無巧不巧,這一棍正好砸在木材切割機的閘刀盒子上,把隨便固定著的閘刀打了下來,電線頭蕩下來纏住了黑影的腳脖子。藍光鬼火般的閃爍,黑影哆嗦著摔倒在地,一股焦臭味兒彌漫開來。一夥人躺地下看的目瞪口呆。

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黑狗嗅著老頭的屍體,哀嚎連連。場地靜寂無聲,讓這個漆黑的雨夜顯得格外陰森恐怖。三個躺在地上的人竊竊私語:“老大,這狗哭的為啥這麼瘮人啊?”電台主持人的聲音:“所以,親愛的觀眾朋友們,要善待你的狗狗哦,沒準它們真的聽的懂你的話呢!好了,我們的故事講完了,各位,晚安!”

黑狗叫了一會兒,向林場外的大路跑去。

哢嚓一個炸雷,照的天地之間一片大亮,隨機又黑了下來。

大雨又下了起來。

(1)

三隻狗依次穿過馬路,沿著路邊的人行道前行。

“老大,快到了嗎?”跑在中間的狗問。這似乎是一隻昆明犬和金毛的串兒,大概是血緣關係太複雜了,看上去更像是隻土狗。它兩邊的眼睛上各有一綹黃毛,遠看去像長著一雙黃眉毛。有個小孩看到它後,曾經驚奇地對媽媽說:“看,有隻黃眉狗!”從那天起,它的小夥伴們就開始叫它黃眉了。

“嗯,過了前麵那個路口就是。”領頭的狗回答,聲音低沉午夜,鶴城鶴煤大道。

路燈闌珊,空無一人。這個中原北部小城的人們,總是很早就呆在家裏,把空蕩蕩的街道留給整個夜晚。雄厚。這是條阿拉斯加狗,個頭要比黃眉大上一圈兒,嚴肅的眉眼間,一條長長的刀疤斜著穿過,從右耳直到左嘴角。雖然傷口已經痊愈,可翻出來的刀痕還是有些嚇人。

“老大,你說我們這次能得手嗎?”黃眉有些忐忑。“前天,要不是那隻該死的京巴搗亂,我們就成功了。你說那京巴還會不會繼續耽誤我們的事兒?我可不想屁股上再挨一板磚了,差點給我砸成半身不遂。”想起那結結實實砸在屁股上的半塊磚,黃眉就心有餘悸。直到今天,拉屎的時候菊花還隱隱作痛。得說屁股上肉厚,這要是砸到腿上或者腰上,還不把我給廢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