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多的時間可能是他這輩子最好的光陰,公司業務他幾乎全部放手,隻是偶爾和唐銘章通個電話,他用大多數的時間來陪譚嫣,陪她上課,陪她逛街。他謊稱自己是個自由職業者,當時說的是攝影師還是篆刻家來著,他記不清了,反正這兩樣東西他多少都會一點。
他不是故意騙她,隻是不想讓兩個人的感情之中摻雜太多別的東西,例如金錢,例如名利。
他總算體味到了做好人的感覺,安心、踏實,不用去絞盡腦汁地去給誰設什麼圈套,也不用心驚膽戰地擔憂仇人來報複自己。他打算等譚嫣畢業了,他們就結婚,戒指他都準備好了。他覺得就這樣下去也不錯,平平淡淡地做個好人。
就在他謀劃著要準備一個讓譚嫣永生難忘的求婚儀式時,譚嫣失蹤了。
同樣失蹤的還有唐銘章,以及公司的絕大部分資產。最令他怒不可遏、無法忍受的不是那渾蛋卷走了公司的錢,而是騙走了他的譚嫣。
他瘋了一般地尋找,卻沒有任何音信。直到這時他才察覺到整件事情的詭異。於是他將事情從頭至尾地思考了一遍。很多之前沒有在意的細節和疑點慢慢浮現,豁然貫通,真相隱現,他卻不願相信。經過多方的求證之後,他才不得不承認,他被騙了。
原來一切都是一個針對他的騙局,一個完美無缺的圈套。他唯有苦笑。他向來防備心極強,唐銘章和譚嫣的所有背景他都調查過,沒有任何的疑點,所以他後來才放鬆了警惕。隻是沒想到對方為了引他入局會準備得如此之充分。
能夠騙得他團團轉,自然是高手無疑。
得知一切之後他終於醒悟,就像許多年前那個午後他所得到的啟示一樣。那個已經死了好多年的男人曾經擲地有聲地說的那句話,又一次在耳邊回響。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還有什麼可說的呢,他重新打開心中那個邪惡的開關,然後狠狠地將另一個開關砸碎。他知道他這輩子再也沒有做好人的機會。隨後他用了一年的時間追查到唐銘章和譚嫣的行蹤。當然他們早已換了個名字,但卻換不了長相。他確認過之後,便開始製定一個複仇計劃。
他雇傭了一批人,設了一個圈套,上演一出騙中騙的戲碼。前後用了一年半的時間才將那對專業騙子誘進他早已挖好的陷阱。他永遠也忘不了唐銘章和譚嫣看到他時臉上精彩的表情。
久違了,複仇的快感。
後來的事情就簡單了,無非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已。
從那之後,他就愛上了騙子這個職業。
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布局設套,各種手段輪番上演。什麼親情、愛情、友情,在貪婪私欲麵前脆弱得不堪一擊。他曾經幫父親騙過兒子,也幫兒子騙過父親;幫丈夫騙妻子,也幫妻子騙過丈夫。當你看到那些原本應該互敬互愛、互信互賴的人為了一丁點蠅頭小利就能打得頭破血流、爭得麵紅耳赤,恨不得掄起斧子砍碎對方而後快的時候,你會對這個世界充滿絕望,你會巴不得世界末日真的來臨。
他最喜歡看的就是那些貪婪的人被騙得傾家蕩產、片瓦無存時,臉上的那種絕望、無助、悔恨交纏在一起的醜陋表情。
於是他得償所願地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壞人。但這能怪他嗎?是這個可惡的社會,剝奪了他當好人的機會。他要改變這一切,所以他必須回去,憑借他掌握的這些信息,他可以掌控這個世界,他可以讓這個世界以他喜歡的方式來運轉,而不是現在這種貪婪陰暗、私欲無邊,不是傾軋欺詐、等級森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