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一帶有痛苦的美
彭燕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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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語者》作為一部自我精神記錄的手記式作品,其獨特之處首先在於它在對人類生存經驗的總結上所作的努力,誠然,它隻是揭開幾乎是未被觀察過的(甚至是無法觀察的)人類生存狀態和與之相伴隨的精神狀態。令人驚奇的是:它的哲理性的描述全然是詩化的,抒情味濃鬱而又絕不帶有浪漫主義那一套呼號、呻吟和絕叫,同時也不帶有任何人工的詩學取舍的痕跡,存在於清澈心靈深處的被作者用想象力、用藝術構思如此自如、如此從容不迫地納入詩裏的,我們幾乎想說是神聖的詩境裏的,所有這些閃亮的具有人文價值的人類經驗,就像一江春水在詩的河床裏流動著,內在沉著有力,外表卻那麼文靜,怡然自得地浩浩蕩蕩。
這部規模近於宏大的精神史詩是以對生命價值、生存取向的追索、叩問為基調構建的。一個接著一個的詰難式發問無不或多或少帶有些悲壯、沉痛,甚至瀕於絕望的憂慮。應該說,作者的價值判斷很可能把我們帶到一個哈姆雷特式的兩難境地,然而奇怪的是,讀它卻使人感到溫暖,有如靜夜聆聽知己訴說心曲。人們曾經擔心,20世紀以後的現代詩是不是會走向學院式的玄學,甚至走向頹廢,因為人類對自我狀況的思考和由此而生的追索和叩問都近於無從回答,近於茫然。然而詩人卻以他的理智和誠實讓我們感到親切,以他的詩作營造出一個詩化的溫暖的人文空間,難道這不就是現代詩生命力的鮮活表現嗎?
這部心靈手記也是對自由的渴望,對自由的一往情深的向往,與之相適應,它的風格也是自由的。不可以將自由理解為盲目的自我擴張或是頹敗的渙散,它展示給我們的自由的態勢甚至近於無形,我們甚至找不到“自由”這個詞,然而我們確實能感受到那種渴望和向往。我們知道這裏說的自由簡單地說就是生命不受壓抑地、自在地生長。毫無疑問,這顯示了作者的創造力。在作品風格的構建上,作者嫻熟地運用了從自由詩到散文詩的諸多形式。曾經有人認為,自由詩沒有格律的製約不可能成為詩,而散文詩又是比自由詩還要危險的體裁,詩的特點在散文詩這裏已經是一無所有的了。毋庸多說,請讀一讀《夢語者》吧。它不以“不顧一切”的“怪”嚇唬人,不以“拋棄一切”的“亂”迷惑人;它緊緊把握住藝術創造最高原則之一的“分寸感”。它新,但不“怪”;它勇於創新,但不“亂”。在作者這裏,散文詩是揮灑自如而且得心應手的。詩歌史上每一種詩體的出現都不是偶然的,很顯然,作者之所以要用散文詩體寫作,就因隻有散文詩這種體裁特別適宜於現代人用以創作嚴格含義上的現代詩。《夢語者》以及與它同性質的作品帶給我們的這個信息是非常重要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