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淒涼。”黃士孝的哥哥黃士忠是在新年初一拜喜神的時候,得知“太平”輪沉船消息的,但詳情不明。“人世遭逢多苦事,不過生離死別時。”曆經此劫,士忠已形如槁木,心似死灰。黃太太也因受此打擊而迅速衰老,就像一隻毛發蓬鬆的老麻雀。他們已孤獨了寂寞,風幹了眼淚;隻是在祖先的牌位旁,默默地擺上士孝的牌位,然後再無言語。
“西人認為生命來自上帝,上帝就是他們信仰體係中的原初生命;中國人認為生命來自祖先,民族的始祖就是我們信仰中最原初的生命。西人心中的人生意義就是要跟上帝處好關係,常感心靈溝通,所以西人最隆重的節日是聖誕節;中國人的人生意義就是要跟祖先處好關係,所以中國人最隆重的節日是春節,春節的核心內容就是祭祀祖先,跟祖先溝通心靈。”春節祭祖就是我們炎黃子孫的信仰。上海的大家庭中大多藏有祖宗的畫像,規範的名稱叫“祖容”,即祖宗容貌的意思;上海民間一般叫作“喜神圖”,如果二代、三代、四代祖宗畫在一圖者,就叫作“二代圖”“三代圖”“四代圖”。到了初一就要把“喜神圖”掛在廳堂裏,供子孫拜祭,叫作“拜喜神”。這種祭祖風俗,其目的即祈禱祖先保佑,讓後代多多“有喜”,傳宗接代。 另外,“歲時祭之,使鬼有所歸,不為厲焉”(紀昀《閱微草堂筆記》),也有生人尊重祖先、神靈之意。更有一些善意的人,在街頭燃起香燭,祭奠那些橫死街頭的人們,安慰那些遊蕩的陰魂。
恭恭敬敬地給祖先磕完頭,士忠蹲在地上燒紙錢,黃太太則默不作聲地蹲在他身邊,陪著他。士忠飽含淚水,將一封發往天堂的書信寄往火中。信是寫給士孝的,字是用毛筆寫的工工整整的正楷。在朵朵舞動的火苗中,字被燒得吱吱大叫;灰燼卻一言不發,它相信,總有一天,那人將在風中讀到。
“天下之口有同嗜”,然“人莫不飲食也,鮮能知味”。站在墳墓的立場,思考生命,這種距離感才讓人清醒。
其實,“死亡沒有意義。任何關於死亡的戲劇性表演,自殺、出走、盛大的葬禮,都是因為內心虛弱、社會虛榮。”死者的意義,就在於讓生者更好地活下去。“隻有樂於生的人才能真正不感到死之苦惱。”(蒙田,歐洲文藝複興時期法國思想家、散文家)所以,“無論命運有多壞,人總應有所作為,有生命就有希望(霍金)。”
“世路無窮,勞生有限,似此區區長鮮歡。”悠悠的過去隻是一片漆黑的天空,我們所以能看到點點星光,全在思想上有堅定的信念。
老黃擦幹眼淚,攙起妻子,目光投向遠方,意誌堅定。
“太平”輪慘劇發生後的第二天,即1949年1月28日,上海《大公報》上有一篇文章《太平輪是怎樣失事》,其中提到:“……失事主要原因是‘太平’輪前艙甲板下塞了太多中央銀行的金銀,因此與‘建元’輪一撞,就失去了平衡……”此言一出,輿論大嘩,再次觸動了人們早已十分敏感的神經。
人們普遍認為“太平”輪裝有蔣介石秘密運往台灣的黃金,太平輪很有可能就是當時啟用的民船商船中的一艘,但運的是銀圓、銀磚,而不是黃金。至於多年後打撈上來的金條,很可能是當時旅客的私人黃金。
和近千條生命相比,“太平”輪是否參與偷運黃金已不重要了。然而多少年後,這起人間悲劇卻成了少數人掩蓋真相的借口。每當國民黨清點抵台黃金,發現數目和賬簿不符的時候,“隨‘太平’輪沉沒”便成了這些人最好的一個理由。於是原存上海中央銀行的檔案資料應是最好的憑據。但是,這次“太平”輪海難,卻有1200餘箱中央銀行的重要文件隨船沉沒;那麼到底是哪些中央銀行檔案沉入海底呢?吳嵩慶與央行簽訂的關鍵的“預支軍費草約”是否也在其中?這些神秘檔案與蔣介石運台黃金總量又有何關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