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律師—廠主—畫家(1)(2 / 3)

律師是想安慰K呢,還是想讓K絕望?K說不上來,但他不久便斷定,自己找錯了辯護人,這已經是既成事實了。律師說的當然有可能完全符合事實,盡管他想誇大自己的重要性的企圖十分明顯,他很可能從未過問過一件在他看來像K的案子這麼重要的案件。然而他喋喋不休地吹噓自己和法官們的私人交情,這種做法實在令人起疑。誰能肯定,他利用這些關係僅僅是為了K的利益呢?律師從來不會忘記說,這些法官級別甚低,也就是說,他們聽命於他人,各種案件中的某些轉折很可能會對他們的晉升起著甚為重要的作用。他們有可能利用律師,使案子發生這類必然對被告不利的轉折嗎?或許他們並非一貫這麼做,這不可能,有時他們可能會讓律師略占上風,以此作為賞給他的勞務報酬,因為維護律師的聲譽也是符合他們的利益的。但如果事情真的如此,他們到底想把K的案子歸入哪一類呢?律師堅持認為,這個案子很棘手,因此也很重要,法院也從一開始就對它產生了強烈的興趣。用不著多懷疑他們會做些什麼,一條線索已經有了:直到現在第一份抗辯書還沒有交上去,雖然案子已經拖延好幾個月了。據律師說,訴訟過程仍然處於開始階段,這些話顯然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才說的,目的是哄哄被告,使他處於被動地位,以便最後用突然做出的判決來製服他;或者起碼對他說,預審已結束,結果對他不利,本案已轉交上級機構審理。

K親自幹預是絕對必要的。這個冬天的早晨,他覺得精疲力竭,無力摒除上述信念,他的腦子裏翻騰著這些想法。他一度不把這個案子當作一碼事,現在已經不能這樣做了。如果世界上隻有他一個人,他就會輕而易舉地對整個事件一笑了之,雖然在那種情況下,這類事本身也不會發生。可是現在,把他拽到律師這兒來的是他叔叔,因此他得把家庭因素考慮在內。他的職位也並非完全與此案的進展無關了,因為他自己用一種無法解釋的得意心情,在他的幾個熟人麵前欠考慮地提起了這件事。另外一些人也知道了,至於通過什麼方式他並不清楚。他和布爾斯特納小姐的關係也隨著案子本身而波動——總之,他現在已經不能從接受審判和拒絕接受審判這兩種可能性中進行選擇了,因為他已置身於審判中,必須小心從事。他認為自己疲憊無力是個壞兆頭。

但是,目前仍然不必過於緊張。他經過努力,已經在較短的時間內謀取到銀行中的一個高級職務,他保持住了自己的位置,贏得了許多人的承認,如果他把在這方麵奏效的才幹用來處理這件案子,那肯定也會取得良好的結果。要是他想達到目的,首先必須徹底拋棄自己有可能犯罪的想法。他沒有犯過罪。這次法律行動最多像一樁銀行業務,K在經手類似業務時,總能使銀行受益。當然,這次法律行動中潛伏著風險,必須予以排除。正確的策略是:避免隻想到自己的不足之處,應該盡量看見自己的有利條件。從這個觀點出發,做出把案子從霍爾德博士手中撤回的結論是不可避免的。而且越早越好,最好是當天晚上。在律師眼裏看來,這是前所未聞的事,很可能是個侮辱,但是K不能忍受的是,他在本案中做出的努力竟可能被他的代理律師在辦公室裏采取的一些行動所抵消。一旦擺脫掉律師,抗辯書就可以立即遞上去,他就可以天天去催法官,如果可能的話,還可以提請他們對本案予以特別重視。K永遠也不會像其他人那樣,把帽子塞在凳子下麵,溫順地坐在頂層過道裏恭候。K本人應該天天到法官們那兒去,或者請一個女人或派個其他人去,逼著法官們別再透過木格子窗監視過道,而是在辦公桌後麵坐下來,研究K的案卷。應該堅持不懈地采取這種策略,每樣事情都要有組織、有檢查。法院總算遇到一個知道應該怎樣維護自身利益的被告了。

但是,盡管K相信他能設法做到這一切,草擬抗辯書的困難卻似乎難以克服。不到一個星期之前,他曾想到草擬抗辯書時可能會有羞愧之感,可從來沒想到擬稿過程中會有這麼多困難。他還記得,有一天上午他正埋頭工作時,忽然心血來潮,把手頭的東西推向一邊,拿起拍紙本,打算擬一個抗辯書的提綱,交給霍爾德博士,催上一催。但是,正好在這個時候,經理辦公室的門打開了,副經理一麵哈哈大笑,一麵走進屋來。這對K來說,是個十分痛苦的時刻,盡管副經理肯定不是在笑他寫抗辯書,因為副經理對這事一點兒也不知道。副經理是剛剛聽到證券交易所裏傳出來的一個笑話,為了說明這個笑話的真正含義,需要畫圖表示,於是副經理便向K的辦公桌俯下身去,從K手中拿過鉛筆,在K準備起草抗辯書的那頁拍紙本上,畫出所需要的圖。

今天K沒有再感到羞愧,抗辯書非寫不可。如果在辦公室裏沒時間——這看來是十分可能的——那就得夜間在家裏寫。假如夜裏的時間不夠,就隻好請假。怎麼都行,但絕不能半途而廢。談業務也好,幹任何別的事也好,半途而廢都是最愚蠢的。毫無疑問,這是一項需要付出無休止的勞動的任務。不一定非得膽小怕事,顧慮重重的人才會相信,擬成這份抗辯書其實是完全不可能的。並非因為K懶惰或有意拖延——隻有律師才會有這種弊病——而是因為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受控,更不知道由此而引起的其他指控了。他隻得回憶一生的經曆,甚至最微不足道的行為和事件也得從各個角度講清楚、分析透。這將是一項囉唆透頂的任務!

這種事情也許讓一個處於生命的第二個童年時代、總得把每天的時間消磨掉的退休人員來做是甚為合適的。可是K現在需要把全部精力集中到工作上,他的每一個小時都排得滿滿的,一晃眼就會消逝,因為他仍在竭力往上爬,很快會成為副經理的對手。作為一個單身漢,晚上和夜間本來就嫌太短促,因為他需要享樂。可是他現在卻不得不坐下來,完成這項任務!他再次浮想聯翩,感到自己很可憐。得結束這種局麵了!他不由自主地把手指按在按鈕上:接待室的鈴響了。他按鈴的時候,看了一下表。十一點,他在胡思亂想中浪費了兩個小時,這是一段很寶貴的時間。他當然比先前更加疲乏了,然而這段時間並沒有完全白白浪費掉。他做出了幾個月後可能會被證實是有價值的決定。侍者送來了幾封信和兩位已經等了很久的先生的名片。他們是銀行的極為重要的主顧,根本就不應該讓他們等這麼久。他們為什麼在這麼一個不合適的時候來呢?可是,他們可能在門外會反問:勤奮的K為什麼會聽任自己的私事把一天中最好的時間糟蹋掉呢?K對已經過去的事情感到煩惱,但又不得不厭倦地等待著將要到來的事情,他站起身來,去接待第一個主顧。

這是一個性格開朗、身材矮小的男人,是一位K很熟悉的廠主。他對自己打擾了正在忙著幹要事的K表示遺憾,而K則對自己讓廠主等了這麼久而向他道歉。但是K表示歉意的方式甚為呆板,語調中缺乏誠意,如果廠主不是專心致誌於手頭的業務,就一定能覺察到這點。廠主從幾個口袋中掏出一大把寫滿統計數字的文件,攤在K麵前,向K逐條解釋,順便糾正一些小錯——他即使看得如此匆忙,也能發現這些錯誤。廠主向K提起大約一年前他和K做成的一樁相似的交易,漫不經心地提醒K說,當前另一家銀行正在做出巨大犧牲,打算攬過這筆生意。最後他不說話了,焦急地等著K回答。開始時,K聽得很仔細,這麼重要的一項交易對K也產生了吸引力,可是不幸的是,沒過多久K就不聽他講話了。廠主倒仍舊講得興致勃勃,K卻隻是不時點點頭,最後K對此完全失去了興趣,隻是凝視著廠主低俯在文件上的光禿禿的腦袋。K心裏自問,廠主什麼時候才能明白自己的演說純粹是白費唇舌。廠主住口不講了,K一時以為廠主略作停頓是為了讓他有機會聲明,他現在的處境不適於談業務。他遺憾地覺察到,廠主眼中露出專注的目光,臉上顯出警覺的神色,似乎已經準備好自己的提議遭到拒絕,這意味著談話要繼續下去。於是K便像聽到命令似的,低下頭,使鉛筆尖在那些文件上來回移動,偶爾也停筆沉思,凝視著某個數字。廠主懷疑K是在表格中挑錯,那些數字可能並不可靠,或者在這項交易中不起決定作用,反正廠主伸出手,遮住這些數字,湊近K的臉,向他介紹這樁交易後麵的總設想。“這很難。”K噘起嘴說,這些文件是他唯一必須了解的東西,現在被遮住了,他便無精打采地斜靠在椅子扶手上。

他稍稍抬起眼向上看了一下,經理室的門開了,副經理走了出來:隻是一個模糊的身影,好像裹在一層薄紗中。K不想了解副經理出現的原因,隻是記住了副經理的出現所產生的效果,K很高興看到這種效果:原來,廠主一見副經理,便從椅子上跳起來,朝他跑去。K真希望廠主的速度能再增加十倍,因為他怕副經理會重新消失。他的擔心是多餘的:這兩位先生見了麵,握握手,然後一起走到K的辦公桌前麵來了。廠主指著K發牢騷,說他的建議沒有受到襄理的足夠重視。K當著副經理的麵,再次低下頭去研究文件。接著,兩位先生倚在他的辦公桌上,廠主千方百計地想說服副經理接受他的設想,而K卻覺得,這兩位大亨正在他頭頂上高談著有關他的事。他慢慢抬起頭,壯著膽子向上看,打算弄明白他們到底在談些什麼。然後他從桌上隨意拿起一份文件,平攤在自己的手掌上,慢慢舉起手,自己也隨著站起來,站得和他們一樣高。他這麼做並沒有什麼確定的目的,隻是覺得,當他完成了這項艱巨任務——草擬那份能徹底開脫自己的抗辯書——以後,便應該這麼做。

副經理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談話中,隻是瞥了一眼文件,連上麵寫著什麼也沒看,因為凡是襄理認為重要的東西,他都認為是雞毛蒜皮。他從K手裏接過文件,對K說:“謝謝,我都知道了。”然後把文件輕輕放回桌上。K痛苦地看了他一眼,但副經理沒有察覺,或者是,即使察覺了,也隻是覺得好玩而已。副經理大笑了幾次,還機智地反駁了廠主一次,顯然使廠主很難堪,然後他又立即收回前言,最後他請廠主到他的私人辦公室裏去,一起把這樁交易談妥。“這個提議很重要,”他對廠主說,“我完全同意。至於說襄理——”他即使提到襄理,也隻是對著廠主說,“我深信,如果我們把它接過手來,他會感到如釋重負的。這樁交易需要認真考慮,而他今天似乎忙得不可開交,另外,有幾個人已經在前廳裏等了他好幾個鍾頭啦。”K還有足夠的自製力,他轉過臉去,故意不看副經理,隻對廠主報以一個友好而專注的微笑,除此之外,他沒有做出任何幹預。他兩手支在桌子上,身體微向前傾,像是一個畢恭畢敬的職員。他看著那兩個人一邊說話,一邊收拾文件,走進經理室。廠主走到門口的時候,轉過身來說,他還不想和K告別,因為一會兒要把談話的結果告訴襄理,這是理所當然的,另外,他還有一樁小事要和K談談。

K終於獨自待著了。他沒有絲毫願望再接見任何顧客。他恍恍惚惚地想道:外麵等著的那些人以為他還在和廠主交談呢,這真使人愉快,這樣的話,任何人——甚至包括侍者在內——都不會來打擾他了。他走到窗前,坐在窗台上,伸出一隻手扶著窗框,俯視著下麵的廣場。雪還在下著,天還沒有放晴。

他就這樣坐了好久,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事情使自己心煩意亂,隻是時時轉過頭去,不安地朝前廳方向看一眼。他似乎聽到那邊發出了一個聲響,其實是幻覺,誰也沒有進來,他又恢複了平靜。他走到洗臉池邊,用冷水擦把臉,清醒一下頭腦,又回到窗前,坐在窗台上。他現在感到,決定為自己辯護這件事,比以前想象的要嚴肅得多。此案由於一直由律師負責,K實際上還沒有真正操心過。他總是用某種超然的態度觀察此案,沒有直接與此案接觸。他可以監視案子的進展,也可以完全遊離於案子之外,這都隨他高興。現在則是另一碼事了,他打算自己進行辯護,這樣,他就完全受控於法院,至少目前如此。這種做法可能導致徹底宣判無罪的判決,但同時也可能,至少暫時可能使他卷入一個更嚴重的危險之中。假如他以前對此還有疑問的話,今天他看見副經理和廠主時的思想狀態便足以使他信服了。他隻是由於決定自己行使辯護權,便頭腦發昏到這種地步!那以後會發生什麼事呢?等待著他的是些什麼樣的日子呢?他能從重重困難中找到一條正確的道路嗎?要進行徹底的辯護——任何其他形式的辯護都是白費時間——不就意味著他得拋棄其他所有活動嗎?他有能力堅持到底嗎?他在銀行裏怎麼能過問自己的案子呢?這不隻是擬一份抗辯書而已——寫份抗辯書隻要請幾個星期假就可以了,盡管目前要求離開是十分冒險的——這還牽涉到審判的全過程,而審判到底會延續多久,現在不可能預言。這是一個突然出現的、使K的事業受阻的障礙!

目前難道是他為銀行盡力的時候嗎?他俯視著自己的辦公桌。現在是接見顧客、與他們洽談業務的時候嗎?他的案子正在進展中,法官們正在閣樓上斟酌起訴書,在這種時候,他應該把全部注意力投入銀行業務嗎?看樣子這是法院授意加在他身上的一種刑罰,一種來自案件並與案件有關的刑罰。當人們評價他在銀行裏的工作時,會不會考慮到他地位特殊而原諒他呢?不會的,永遠也不會的,誰也不會這樣做。銀行裏並不是完全不知道他的案子,雖然到底誰知情,知情程度如何,還不十分明白。不過,這個消息顯然還沒有傳到副經理耳中,否則K準會覺察到,因為副經理會不顧同事關係和為人的準則,盡量用這件事大做文章。還有經理,他會怎麼樣?他當然對K很友好,一旦知道案子的事,還可能會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減輕K的工作負擔;但是他的好意會受挫,因為K的日益衰落的聲望已經無法與副經理的影響抗衡。副經理對經理的控製已經越來越緊,正利用經理有病這一點來為自己謀好處。既然這樣,K還能指望什麼呢?他轉著這些念頭,也許隻會削弱自己的抵抗能力;然而,不抱幻想,盡可能對形勢有一個清醒的認識,還是應該的。

他打開窗,沒有任何特別的動機,隻是不想回到辦公桌前去。窗很不容易打開,他不得不用雙手使勁推著窗檔。一股霧氣和煙塵隨即通過窗口湧進來,室內充滿一種淡淡的煤煙味。幾片雪花也飄了進來。“一個可怕的冬天。”K身後傳來廠主的聲音,他和副經理談完話後,神不知鬼不覺地進來了。K點點頭,焦慮不安地看了一眼廠主的公文包:廠主準會從包裏拿出所有的文件,向K介紹談判的經過。但是廠主注視著K的雙眼,隻是拍了拍公文包,並沒有打開。他對K說:“你希望知道結果嗎?最後達成的解決方法很合我的意。你們這個副經理挺討人喜歡,不過跟他打交道也很危險。”他笑出聲來,握住K的手,想讓K也笑起來。然而,K現在正疑心廠主不願意讓他看文件,因此覺得沒什麼可笑的。“K先生,”廠主說,“你今天不舒服吧,你看起來精神不好。”“是的,”K說,他用手按住眉頭,“頭痛,家裏有點兒事。”“噢,是這麼回事,”廠主說,他是個急性子,從來也不會安安靜靜地聽人講完,“我們都有自己的煩惱事。”

K不由自主地朝門口走了一步,好像是送廠主出去,可是廠主卻說:“K先生,還有另外一件小事,我想跟你談一談。我怕現在用這事來打擾你不合適,好像不是時候,可是我前兩次上這兒來時,把這事給忘了。如果我再不提,這事就要徹底失去它的意義了。這會很可惜的,因為我提供的消息也許對你會有真正的價值。”K還沒有來得及回答,廠主就已走到他麵前,伸出一個指頭,敲敲他的胸口,低聲對他說:“你牽涉到一件案子裏去了,是嗎?”K朝後退了一步,大聲說道:“準是副經理告訴你的。”“根本不是,”廠主說,“副經理怎麼會知道呢?”“那你是怎麼知道的?”K鎮靜下來問道。“我經常搜集有關法院的消息,”廠主說,“我要對你講的事也是這麼知道的。”

“看來和法院有聯係的人真是不少啊!”K低下頭說,他把廠主帶回辦公桌跟前。他們像先前那樣坐好,廠主開口說:“遺憾的是,我不能向你提供很多情況。在這種事情裏,應該盡量多想辦法。我有強烈的願望要幫助你,盡管我的能力很有限。到今天為止,我們在業務上一直是好朋友,對不對?既然這樣,我就該幫助你。”K想為上午的做法表示歉意,可是廠主不想聽K道歉,他把皮包緊緊夾在腋下,表明他急著要走。他接著說:“我是從一個叫蒂托雷裏的人那兒聽說你的案子的。他是畫家,蒂托雷裏是他的筆名,我根本不知道他的真名叫什麼。他常常到我的辦公室裏來,幾年來已經成了習慣。他給我帶幾幅小畫,我給他一些錢,類似於施舍——他簡直像個要飯的。那些畫倒並不差,畫的是荒野、叢林等。這種交易進行得甚為順利,我們已經習慣了。可是有一段時間,我覺得他來得太頻繁了,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他,我們開始交談起來。我感到好奇的是,他怎麼能完全靠賣畫謀生,我吃驚地發現,他其實是靠給人家畫肖像來維持生活的。他說,他在給法院裏的法官們畫像。我問他,為哪個法院。他便給我講了關於這個法院的事。根據你的經驗,你很容易想象得出,我聽了他講的話後感到多麼吃驚。從那以後,他每次來的時候,都給我帶來一些法院裏的最新消息。久而久之,我對法院內部的事情有了相當深刻的認識。當然,蒂托雷裏說話太隨便,我常常得讓他閉上嘴,這並不隻是因為他愛說謊,主要是因為像我這樣一個實業家,本身就有很多頭痛的事,不想再為其他人多費腦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