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笙卻恍若未覺地兀自說道:“文仲兄,我十年之前,結識了一個人,認識他之前,我從未想過有人可以受那些委屈,隻要自個能施展才華便心甘。可見到他之後,我便信了。隻是雀鳥當真隻為他人能賞它歌喉便甘心屈於籠中嗎?它不舍的,隻怕還有那養它愛它的主人。”她說著,一雙眼直望向他,“文仲兄,你對皇上,當真沒有半點兄弟之情了嗎?”
寧王默然不語。
“你心裏,其實最重親情,否則你怎會認我這個義妹,又怎會對我這般好?義兄,咱們把這京裏的是非都舍了吧,舍了,便能得心裏自在。我來這之前,也想著若你能聽我勸,我便也不要什麼骨氣了。”
她突出此言,叫他不由瞧著她。
海笙隻是笑,“我原本覺得,心裏有別人的男子,我是絕不會要的。可是如今有這麼一個人,他讓我心憐,心中也不是沒有我,隻是不巧先有了別人,他還答應與我同遊四方,卻不打算守諾,那怎麼成?這個人我是要定了,卻不知他要不要我?”
她這話,說得再明白不過,也再真摯不過,宇文仲不由動容。心中掙紮半晌,卻仍是搖頭,“晚了。”
“不晚的,義兄。”
“你不明白,如今已來不及了。”他望著來時山路,“我的人至多能拖住禁衛軍一個時辰,眼下他們該已察到不對,往這頭趕來了。”海笙悚然一驚。
便像是證實他所言非虛,山腰陡然傳來一聲呼喝,寧王手下的兵士紛紛拔刀直向聲音傳來處奔去。
他竟然還笑得出,隻邊笑邊歎:“也難為了我那皇弟,總比我料想中要快一些……卻對不住我這些手下,白叫他們送死了。”
今日之事無論怎樣本都在他預料之中,於是隻定定神,回頭對海笙道:“密道就在這山石之下,你自個進去躲過這遭吧,不到天明不要出來。”
“義兄你呢?”
他隻是看著她又笑了笑,神色無比豁然,意思也再明白不過。
海笙自是不肯,“不成,要避一起避,要死,一塊死!”
宇文仲還未來得及答她,卻已有人大喝一聲:“誰也走不了!”伴隨著喝聲斜斜飛來支火箭,正落在他們麵前。山道上有人領著一小隊禁衛圍了過來,雙方在明晃晃的火光下一打照麵,皆是怔了怔。
便是在這等危急下,海笙仍不由詫異,怎個是他!
轉目往宇文仲瞧去,見到的也是相同的詫異,她心裏有些感慨,卻也很快就釋然了。
她海笙一輩子怕痛怕死,隻是若與心愛的人死在一塊,她卻是不怕的。
宇文仲也在這時轉頭過來,四目相對間,於彼此眼中瞧到的是相同的心思。
隻相視而笑。
那長得酷似七寶的禁衛官咬了咬牙,揚手斷喝:“放箭!”
山頭的火燒了半個晚上,及天明熄時,除卻史籍上語焉不詳的幾筆,便什麼也沒有留下。
“如此,便是亂臣賊子的下場!”說書先生一聲響扇,結束了今日的故事。
座下卻寂靜無聲。
莫非今日這故事不中聽嗎?茶水小二一麵心裏嘀咕著,卻也沒忘自個本分,端茶送水的同時那討賞錢的銅缽也不曾放下。
一個老漢猶猶豫豫地摸出兩枚銅板,卻越想越不是味兒,隻扭頭問他身邊的兩個茶客:“兩位覺得如何?我怎覺得那寧王也是個可憐人,算不得罪大惡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