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油紙傘,傘底纖纖人似月,洛陽東直街,天街小雨,煙雨朦朧。
路上已經沒有幾個行人,林昊和蘇玲漫步而行。細雨飄到林昊頭頂,自動避開,雖沒有打傘,依舊滴水不沾。
蘇玲有些羨慕道:“林師兄道行又見長了,再過兩年就可以通過考核,成為真傳弟子了吧。”
林昊搖頭道:“哪有那麼容易,你又不是不知道,多少前輩道行夠了,可一直拜不到名師,或者積累的功勳不夠,至今還在內門熬煉,我自問資質不過中人,心裏可是沒底的很。”
蘇玲歎氣道:“那也總好過我啊,到現在連內門都進不去。”
林昊皺了眉頭,轉頭看著她道:“怎麼,那些人又開始拿這個說道你,難為伯父?”
蘇玲攏了攏耳邊秀發,精致的臉龐上掩飾不住的疲憊:“哎,隨他們去吧,我已經習慣了,誰讓我自己不爭氣。”
林昊不悅道:“話不能這麼說,師妹你的努力我是知道的,隻是機緣未到,大師兄在你這個年紀還沒你強呢。”
蘇玲卻笑了起來:“你討打,我哪能和大師兄比。”很快又黯然道,“機緣?嗬嗬,我還有幾年可以等呢?家裏已經決定了,要是我年一之內不能晉升內門,不能給家族帶來利益,就要和崔家聯姻了。”
林昊聞言一怔,良久說不出話來。
還記得五年前的一個早晨,一輛馬車駛出洛陽,朝長安終南山出發。車裏是六個不過十三四的孩子。林昊就在其中,他的父親是洛陽附近的小地主,幾天前,一個道士來到他們家,全家恭迎,然後沒幾天,他就被告知被選上去終南山學藝。
他很害怕,從來沒出過那麼遠的門,可是他發現還有一個人比他還害怕,那是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孩,一直紅著雙大眼睛,因為害羞,不敢大聲哭,經常低頭趴在袖子上無聲的抽噎。林昊覺得自己應該有男子漢的氣概,於是上前安慰她,才知道她叫蘇玲,父親是洛陽最大的兵器作坊的主人。
很難想象出身在那樣的家庭的女孩會這麼害羞和膽小,而且皮膚很白很白,一點都不想打鐵的樣子(林昊見過很多打鐵的大漢,皮膚黝黑,體格健壯,像頭熊瞎子),林昊不止一次拿這個嘲笑她。每次都被蘇玲追著滿山跑。後來長大了才知道,開作坊的又不需要自己去打鐵。
兩人一同入山,一同學藝,住的地方相隔也不遠,兩年的時間裏,兩人的足跡遍布朝陽峰大大小小的角落。采石磯的初陽、斷劍穀的落日,竹海參雲,鬆風散霧。山上的每一棵杏樹上都有蘇玲的名字,每一棵楊樹上也都有林昊的名字。
直到兩年後的那一天,林昊進入內門,搬離了朝陽峰。那一天,蘇玲沒有出來送他,他自己一個人孤孤單單下了朝陽峰,來到樓觀台。兩地相隔隻不過三座山峰。卻像天塹一般不是同一個世界,三年來,有關蘇玲的一切都是從父親那裏得到的,隻知道她很辛苦。
回到山上,他招呼外門執事照顧一下蘇玲,卻不敢讓她知道,他很清楚對方有多麼的驕傲的自尊,一定不會接受他的幫助。給她寫了幾封信,也都是石沉大海。
可以想象,昨天突然收到對方的信時,林昊有多麼的激動。雖然隻是靜靜地漫步,他的心裏卻絕不像表麵上那樣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