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越州永福郡郡立第二醫院
春夏交接之際,氣溫變化無常,正是醫院一年中求診人數最多的時候。
在醫院一樓的人潮中,一個留著板寸頭,五官還算端正的青年,手拎著個八成新的白色保溫盒,默默穿過人流,十分熟稔地轉過幾個轉角,在住院部的一間病房門口停下。
不同於往常那般虛掩,這會兒銀白色的鋁合金門開得正大,青年從門外能看見兩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坐在自家妹妹的病床前,細心地問著話,
“昨晚有沒有再覺得心口堵?”
坐在床上的嬌小少女默默搖頭,她的五官精致柔和,久居病榻以至於皮膚病態的蒼白,皮膚下若有若無的毛細血管充分顯示了主人的瘦弱,長長的頭發直披過腰,卻因為幹枯的發黃模樣不顯美麗反而有些亂糟糟的。
張笑從小體弱多病,十歲開始就難以下床,流連病榻,五年以來始終如此。
站在門口等到醫生查房結束離開,青年才敲敲房門走了進去。
“哥。”張笑脆生生地叫了一聲,黑白分明的純淨眸子裏滿是溫暖,每天青年來送午飯都是她一天中最快樂的時刻。
青年習慣性地摸了摸少女的頭發,近乎粗糙的觸感讓他心中一揪,嘴角卻扯出一個微笑:“餓了吧,最近二環有點堵車,明天我早點出家門。”
少女努力搖頭:“哥什麼時候有空就什麼時候來,人家沒關係的。”
青年聞言一笑,沒有改變主意。
從保溫盒裏取出食物,稀粥,煎蛋,拌黃瓜與鹵肉一一擺放到小幾上,以一個病人的角度看,午餐實在不算豐富,可少女的哥哥實在已經盡力。
青年叫張奇,原本也是個無憂無慮的大學生,可惜三年前一場車禍讓張奇父母同時離世,兄妹兩人的生活負擔就全壓在了他一個人身上。
這樣小說中的俗套劇情,現實中真正發生才知道有多麼殘酷。
所謂久病破家,父母兩人雖然能力不小,但為了治療張笑,又供張奇讀書,根本沒有積蓄可言。
一窮二白的情況下,張奇輟學回家,在家中父母骨灰前跪了一夜,一邊把省下來的學費給妹妹治病,一邊早早地進入了社會的大染缸。
在社會底層摸爬滾打三年,端過餐盤,搬過磚頭,再苦再累的活都肯幹。有時候為了賺錢,身兼五職,幾天幾夜不睡。
正是靠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勤奮,張奇硬是把家維持了下去。不過也正是因此,他年紀輕輕就未老先衰,常常感覺精力不濟。有時一安靜就會犯困。上了年紀的人都知道這是精力透支,傷了元氣的結果。
張家家教嚴,講究食不言寢不語。看著妹妹安安靜靜地吃飯,張奇也坐在病床旁,取出一把老舊的水果刀,邊削著紅彤彤的蘋果,邊微微出神,這也是他一天中最悠閑愜意的時刻,滿滿的溫馨家味讓人著迷。
張笑該是餓極了,沒幾分鍾就把食物全部消滅,張奇啞然遞過剛剛削好的蘋果,收拾好碗筷,望著妹妹亮晶晶的眼珠子,無奈的聳聳肩:“待會兒要賣報紙,明天再帶你去外麵透氣。”
少女微蹙著眉,眸子裏滿是不樂意。
“乖,哥給你念書聽。”張奇其實很希望看到妹妹天性流露的一麵,真做一個病床上唯唯諾諾的乖寶寶,反而會讓他心痛。
“那要講前一次沒完的《步步驚心》。”張笑毫不客氣地討價還價,之前張奇講的《魯濱遜漂流記》至今讓她覺得無聊。
“是是是……那馬爾泰若曦在進宮之後,謹小慎微……”
把《步步驚心》又念了四分一,張奇抬頭一看才發現妹妹已經靠在床頭睡著了。輕手輕腳地讓她平躺在床上,又蓋上一層薄薄的空調被。青年看了下時間,還早,遂從一邊拿起兩個開水壺。
不想猛地發現,旁邊的一個老頭正一動不動,目光幽幽的盯著自己,在病房昏暗的光線下猶如鬼魅。
張奇嚇了一跳,不過臉上立刻換上了淡淡的笑容:“劉老,您醒了啊,我正打算給您也打壺熱水呢。”
老人滿臉都是老人斑,頭發卻半黑半白,聲音沙啞的好像隨時都要咽氣:“張奇啊?又要麻煩你了,老不死我真的過意不去啊。”
老人自稱劉舍得,年輕時候當過兵,後來經商成家,娶了個秀外慧中的大家閨秀當老婆,不想天降橫禍,傾家蕩產不說,連漂亮的妻子都早逝,膝下無兒無女,偏偏年紀大了想再娶都難。多年拖下來,以至於到了年老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所以人就有些怪癖,說話也陰陽怪氣的,惹人嫌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