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到無邊天作界,陸縝有生第一次領略了天之高闊,此時放自置身於淩虛,四維八方無岸無崖,好自由任馳騁又始終無法觸及不能盡自由,如心要躍出卻又不能撞破胸壁,緩慢深深呼吸罡風,直透肺腑至全身皮膚毛孔,瞬感如拔毛洗髓升華至大腦皮層彙成莽撞一股激流迎頭澆落,陸縝忽然覺得自己好渺小,低回首,遠山如黛與遠天相接,仰首灰亞長空倒如懸鏡,鏡麵下點綴晚霞,絲繞若飄帶,乍遇二人闖入,又像是美人害羞,飄帶彩雲嬉戲般於空際風中遊移換位,靜默穿梭期間時而衝突彤彤火燒雲,激烈快速翻滾,帶著倆個渺渺身形倏忽閃現又消逝……
最美不過夕陽紅。像人生的落幕帶著淒美的遺憾。
陸縝想到了爺爺,祖孫倆山林狩獵,常常是伴著日出而出伴著日歸而歸,無數個日子裏無數次吸引過他的日出日落啊……
“真好看!”小的倚在老的懷裏,呆呆出神。
“是麼?”老人幹瘦手掌輕輕摩挲孩童的頭發,看著孫子眼裏流露的純真,說道:“日出好看在於一個‘淨’字,活潑潑太陽紅著臉就一下從山頭跳出來,多冒失的驚醒城市也驚醒鄉村,盡管每天都是一樣的躲迷藏遊戲還是次次讓人覺得新奇。”
……
下山的路上,陸縝跟在老人身後,常常回顧徘徊看夕陽,直到日影無蹤才算悻悻盡歡。
老人半是教誨半是自歎,“日落好看,在於一個‘靜’字。太陽的臉又是滿滿紅,卻祥和慈潤,收容了城市和鄉村所有的廝殺與平淡,它不過是要藏起來而已,人世卻陷入沉思。”
……
“爺爺啊,您看見了麼?天空是這樣的接近更接近卻依然遠離……”陸縝好孤單迎風灑淚,看見老人的音容笑貌就顯影在每一片雲霞裏。
“小子,你有一個好爺爺!他短短一生能有這般見識,也讓老夫刮目相看……”井宿感知陸縝心意,輕輕歎道,“你爺爺說的好,其實凡人也好,修者也罷,這一生要是能做到這兩個‘JING’字,便可真自在。”
停了停,又嚴肅道:“幹淨的淨可說與生俱來,一遭塵世便迷失了本性,然後努力的隨波逐流怕被拋棄,勾心鬥角又不想同流合汙。於是每天用全副武裝欺世盜名,掩耳盜鈴般偷竊這一個‘淨’,而這些都是因為想要靜。不得靜則不能安生,不得靜難近天道。可是又有幾人知道,天之道,廢忘生,視逐欲者為芻狗,人有七情六欲難免淪落為狗……天道無相,又借相顯形,好比這兩個‘JING’字裏都藏有一個‘爭’字,人世猙獰,太陽初起時便要爭,爭名爭利爭生存,太陽落山了還要爭,爭明天更大的名更多的利更好的生存。人離不開人,自然也離不開爭,不選擇爭鬥就隻有選擇掙紮。而這些在修者的世界裏隻有更赤裸!修者界,力量就是天道!那些白雲蒼狗舊時光你還想著幹嘛!舟行海上全靠一舵,你放任自己迷失,隻會成為這空際裏的一粒塵埃,既辜負養你的爺爺又辜負這轉瞬即逝的新時光!”
“可是、我能做什麼?”陸縝愁楚望向井宿。
“學!你是在逃命,現在最急迫的就是要掌握一套逃命的本領,神劍就在你腳下,小丫頭的禦劍術堪做你的師傅,現在你們借助靜默劍元氣相通,隻要做到心意相合,以你體內天狼弓的元氣駕馭神劍無異於如虎添翼!”老人深邃眼眸望向後方,隻這一會兒,夕陽已沒,層雲盡收華彩,化為重重黑壓,山雨欲來風滿樓,以他乘光照曠之境感知,後麵的敵人不是陸縝道九二人能對付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