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警局出來,方新亭打了個出租,催促司機快點。
手機響起,是妻子的號碼:“凝凝死了……”聲音死灰,沒有一點情緒波動。
“什麼?”方新亭身子僵住,腦子嗡嗡直響。
妻子低頭,握著女兒冰冷的手指。
肌膚相觸,是那麼的冰涼。
再也暖不熱。
她多想,此時通話的是女兒,而不是方新亭。
“如果有來世,不要再做夫妻和父女了……”妻子將臉湊到女兒冰冷的臉上,輕輕吻了一下。
唇意冰冷,如同她的心。
全是絕望。
方新亭一臉驚恐,衝著手機大聲喊:“不要做傻事,我馬上趕往醫院。”
“晚了。”妻子閉上眼,手機緩緩滑落,朝著地麵墜去。
啪嗒一聲,再無任何聲音。
方新亭的靈魂仿佛被這聲啪嗒撕裂,大聲呼喊:“思齊!思齊!”
攥著手機,拚命催促司機快點。
女兒早產出生,在醫院住了十天才出院。
他既要照顧妻子,又要照顧女兒,焦頭爛額的。
堂弟提出先幫他去上班,免得一直請假沒工資。
等到女兒身體稍稍好點,他去要工作時,堂弟卻拒絕歸還。
還趁他不在家時偷走了他的戶口本。
幾年以後,他到其他學校應聘做老師。
各種檔案跟著戶口走,戶口被占用他就成了黑戶。
最終把堂弟告了,才算要回了‘方新亭’這個身份。
女兒碩博連讀,剛拿到博士的學位證書,被車撞。
下了一次又一次的病危通知書,進了一次又一次搶救室。
堂弟還故意挑釁他,嘲笑他。
說他惡事做盡,陷害兄弟坐牢,所以女兒才會被撞。
他忍無可忍,打了堂弟。
堂弟當即報警,什麼都不要,就要他蹲班房……
下了出租,方新亭朝著病房裏跑去。
跑到病房,瞳孔猛烈一縮。
女兒躺在病床上,白布覆麵。
妻子在女兒身邊,平靜而絕望。
“我們已經盡力了,你的女兒兩個小時前去世,你妻子隨後自盡……”
醫護人員的聲音如同利刃,將他割得體無完膚。
心口翻湧,嘴裏全是鐵鏽味。
他發出撕裂靈魂的嚎叫:“不要!不要離開我!”
捂著胸口,雙膝緩緩跪地。
頭磕在病床上,發出咚的一聲響。
世界漸漸遠離,他隱隱約約聽到醫護人員的聲音:“快搶救,急性心肌梗塞。”
不要搶救了!
方新亭用最後的意識抬頭看著病床。
伸出手,想要去觸妻子與女兒的手。
讓我!
握著她們的手!
……
1983年,夏。
一間破舊的平房中。
“新亭哥,你借我兩百塊錢。”
聲音鑽入耳中,攪得方新亭腦袋如同撕裂般疼痛。
“才兩百塊錢而已,你都不肯借嗎?我們可是一個姓的兄弟。”
抬起頭,看到對麵的人是堂弟。
方新亭一怔。
他不是急性心肌梗塞嗎?怎麼會站在這裏?
轉頭看向四周,房子又破又舊,是記憶裏的家。
難道……
一個念頭突然閃過!
他,重生了!
想到此,方新亭攥緊拳頭,身子輕輕顫抖。
見方新亭表情變幻,堂弟有些莫名其妙:
“我們是兄弟,打斷骨頭連著筋!這世上除了兄弟值得信任,還有誰值得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