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冬天了。
我記得很清楚,那一年,也是一個雪夜。在漫天的雪中,等待著一個對我無比重要的人。
那個唯一能證明我存在過的人。
活了這麼久,我沒有讓任何一個人走進我的世界。
我的世界,除了黑暗,還是黑暗。
無論是誰,都未曾在意過,也不會想要走進來。
其實這樣很好。隻是,心髒跳動的地方,冰冷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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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的冬天,和長白山相比算不上什麼。隻是看著聲勢浩大,卻沒有一點冷的意思。
出門即使穿得不厚也沒有關係,但吳邪不讓,還特地給我繞上一圈圍巾。
他說小哥你別總是穿那件藍帽衫了會冷的。
我不冷。
但他的執意,我從來不會反抗。
他緊緊握著我的手。盡管我的眼睛已經恢複了,他仍保留著這個習慣。
他手心的汗水傳遞的溫度,直達心底。
他說,早該這樣了,當初我真傻,讓你去什麼長白山。
我從來沒有告訴他青銅門後的經曆,也沒有打算告訴他。
張啟山幽幽的聲音依舊縈繞在耳邊,在每一個噩夢中,自逃離青銅門後,一天又一天,一夜又一夜。
夢中他蒼老的麵孔模糊,但不停地重複著,沒有時間了,沒有時間了。
我早已沒有時間了。
隻是這時候,我凝望著吳邪洋溢著喜悅的側臉,隻是將本藏在心底的真相,掩埋地更決絕。
我不能讓他在有限的幸福中再次失望。
我隻是不想讓他為了我痛苦。
然而心底那個固執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執拗地回響,不要再騙他。
可是這筆債,我不背,又要誰來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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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邪買回來一個八音盒。
是最古老的那種式樣,翻蓋的金色盒子,底部可以嵌進去相片。
翻開蓋子,相片中的吳邪笑得很燦爛,而他旁邊的張起靈,依舊死死抿著唇角。
我記得這是我眼睛剛恢複的時候,吳邪拉著我去拍的。
他滿足地看著剛洗出來的照片,說真好,我們終於有一張合影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清亮,明明是三十多歲的人,仿佛又回到了我剛認識他的時候,無知無畏,眼神無比澄澈。
八音盒緩緩地轉著,在安靜的屋子裏回蕩。
似乎是一首很老的曲子。它被八音盒以一種簡單明了的曲調轉出來,即使夾雜著的悲涼顯而易見,卻仍是清脆極了。
吳邪說這首歌叫鎮命歌,是古時候戰士們臨上戰場彈奏的曲子。
他說我覺得它很適合小哥你。
它一遍又一遍響著,不知停歇。就好像一個死循環,怎麼也止不住。
吳邪從背後抱住我。
他說我是不是神經太敏感了,剛才你的表情,就像是...又要不辭而別一樣。
我不會走。我說。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忽然意識到我多麼自私,又是多麼愚蠢。我一直忽略了我背後的人,他渴望的不是單一的結局,而是一段最難忘的回憶。
我唯一可以給的。
我望向窗外,雪一直下,未停。
然而心裏多久以來潛藏的不安和焦慮,霎時煙消雲散。
那些種種的欺瞞和悲傷,就讓它們同這場雪一起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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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不再下,路上行人多了起來。
他們各自行走在街上,匆匆而過。
吳邪趴在一旁午睡,手還緊緊攥著我的。
八音盒還在不知疲倦地轉著。
然而我已聽不見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