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刀應聲道:“回家去!姐姐你來作客吧,我要爹好好招待你!”女孩“唔”了一聲,也不問她家住哪裏,放開他們的手,道:“有什麼難處,就回桑邑來。我算過了,你們還有一劫,要在這裏才能消解呢!”
兼思一聽她還能算命,敬畏之心更甚,持禮問道:“今日多蒙姑娘大恩。敢問姑娘師從何門?”半晌聽不見回答,舉頭一看,伊人已遝。
寶刀打了個嗬欠:“朱兼思,走不走?”
兼思一愣:“走哪?”
“回家啊!”寶刀答得理所當然。此時是初秋,雖然入夜,外頭還是暖烘烘的,比常年陰鬱的大牢不知舒適多少。她給晚風一拂,困意全上來了,腦袋雞啄米般一點一點、盡往兼思身上歪。兼思又好氣又好笑,見她這樣,料她一個人回不了家,隻好送佛上西天,馱了她走。
邑牆不高,兼思盡管馱著寶刀,也很容易就翻過去了。寶刀睡眼惺鬆,說不清方向,兼思隻好自己估摸著往山裏走,走一段、問一句:“認識嗎?是這邊嗎?”寶刀先還咿咿唔唔應兩聲,後來隨他怎麼問,再不回答。兼思扭頭一看,她趴在他肩上,睡得沉沉,柔軟團子臉壓得扁扁的,桃紅小嘴張開來一點,亮晶晶口水拖了老長。他苦笑,知道今晚是趕不了什麼路了,便揀塊幹燥厚實的草皮,坐過去倚著樹幹調息假寐。
寶刀在夢裏叭嗒著嘴,自動往溫暖地方鑽,八爪章魚般拱進他懷裏,雙腿縮了縮,把他當一**大棉被,踏來踏去,覺得妥帖了,才打起鼾來。
月光下,她雙頰紅粉緋緋、軟得像一塊棉花糖。兼思向夜空翻個白眼,不知自己怎麼會惹上這麼個大麻煩。他調息片刻,也朦朧睡去,睡著睡著覺得有什麼東西往他臉上噴氣,睜開眼,大吃一驚。
一隻野獸,黑朦朦蹲伏在樹叢裏,看不清是狼是虎,雙眼綠得似燈籠,距他們不足一尺,腥氣直噴到他臉上。他不敢作聲,全身筋骨緊張,準備隨時作致命一搏。
寶刀忽然在夢中哭出來:“媽媽呀!”兼思與野獸都一哆嗦,不覺扭頭看她。她猛在兼思懷裏站起來,瞪圓眼,揮手向野獸命令:“走開!”
兼思幾乎要昏過去,那隻野獸卻被寶刀威勢所懾,聳著肩慢慢向後退去。
它在這山林之中,有野兔、野雞等諸們肉類可吃,本來就沒到窮凶極餓、孤注一擲的地步,見麵前的“兩腳獸”不是善茬兒,打起來不合算,權衡利弊之下,倒退著離去。
它的綠眼睛徹底消失之後,兼思才籲出一口氣,汗透衣衫,寶刀卻“咕嘟”倒在他懷裏,繼續扯起小鼻鼾。敢情她剛才仍然是在說夢話!
兼思哭笑不得。寶刀翻了個身,又咕噥起來,這次叫的不是媽媽,而是“朱兼思,你——”
你什麼?兼思側耳細聽,沒有後文,寶刀睡死了。兼思歎了一口氣,將她摟進衣襟中。
黑暗中,一隻雪白的手,將兼思留下的白玉佩拈起。那手的顏色,跟白玉的顏色偎在一起,乍眼竟分不出哪個是玉、哪個是手。
“哼,將門虎女麼……跟王孫一起,好好還債罷!”冰冷、微細的喃喃聲,碎在風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