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究竟是出於什麼樣的基準而選擇了自己?
MAKA透過病房的玻璃窗望見天空悠然的浮雲時不經意地這麼想起,浮雲的白色掠過翡翠綠的瞳孔,然後又順著風向慢慢移動。
窗外的枝椏抽出一片盛大的綠色,與夏日有些刺目的陽光交相輝映,漏下的斑駁光點在病房純白的被單上不住跳躍,此起彼伏的蟬鳴在此時卻被嚴嚴實實地隔離在了窗外,耳邊隻能聽到室內空調運作時細微的換氣聲。
分明隻是初夏,卻以一股無可遏止的勢頭讓人們清晰地感到這個夏天的來臨,輕輕感歎道“又是一個炎熱無比的夏天啊”然後試想起這個恒古不變的規律從自己無法想象遠古一直延伸不可預知的未來突然有種莫名的觸動一閃而過。
聞不到窗外被強烈的陽光炙烤過的夏日獨有的空氣,病房裏一年四季都是消毒藥水味道濃重的常溫,但依舊能透過窗戶間接感受到夏天的氣息。
依循著常理,這樣的時節其實本不應該待在病房,而是該在百般無聊的課堂上,作為一個認真的優等生,即使被初夏午後的睡意侵襲得頭腦昏昏沉沉,也會盡最大努力支起疲憊的眼皮做好筆記。
然後提醒一下一旁昏昏欲睡的SOUL,喂,好好聽課。
接著毫無懸念地自己的青梅竹馬揉揉眼睛嘟囔出一句“好吵啊”換一個姿勢繼續打瞌睡。
一日一日重複著這樣一成不變的舒緩節奏。
――那麼為什麼被死神選擇的人會是自己?
至少MAKA一直都認為自己絕非那種會安然處之地迎接死神到來的人。
倘若有哪天,死神出現在自己麵前的話,自己一定毫不退讓地、頑固到底地守護住自己的生命,給死神點顏色看看。
所以當那個自稱是死神的少年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時候,一時間血充大腦,狠狠地抓過病床旁櫃子上一部厚厚的辭典不顧前後地砸了過去。
――磅。
精準無比,並且擲地有聲。
“喂!!!我說你啊!!好歹我也是死神啊!!居然拿辭典砸過來!!這對待神該是這種態度嗎!?你小時候沒有好好地學過怎麼對待神嗎!?喂!別人在說話的時候不要躲在被窩裏不出來,給我好好聽啊這才是基本禮儀吧!!”
心心念念著這不過是藥物作用產生的幻覺,但要掀開自己掩住的被單的力氣卻不得小窺,無奈地從被窩裏起來,看見那個自稱死神的少年大為惱火地叨叨念念著似乎要開始“什麼是基本禮儀”的長篇大論。
一邊心想著“這是哪門子又囉嗦又耍寶的死神”一邊慢慢地消化從幾分鍾以前開始發生的狀況――自己的病房門突然被打開,納悶著究竟是誰會在這個時候來探病,卻意外地出現了一張不曾存在過自己記憶中的臉。
黑色的正裝配上白色的襯衫搭配得格外醒目,柔軟的頭發呈現出一絲不苟的暗黑色卻在劉海半邊形成三條突兀的白線,以這個年紀的男生來說顯得過分白皙的皮膚,端正的臉上是一雙沒有感情波動的金色瞳孔――總而言之,或許他現在馬上改口自稱是當紅偶像在錄製電視台惡趣味的整人節目,自己馬上就可以點頭認可也說不定。
“……電視…節目嗎?”或者說,以上得出的結論才更符合邏輯才對吧。
“你在說什麼胡話……?”少年微微皺眉,“什麼是基本禮儀”的長篇大論嘎然而止。
“……所以說…現在是在錄節目吧……”慢慢地順著自己的思維沒有沒腦地解釋下去,“攝像機在門外嗎?”
“不是錄電視節目啊!所以不是都說了嗎我是死神啊就是按照字麵上的意思掌管死亡的神啊!!!”聽到自己的發言頓時抱頭抓狂,但與其激動無比態度相對的,MAKA卻有些心不在焉地好奇起眼前的少年究竟是怎麼在抓狂和冷靜兩種截然相反的狀態下瞬間轉換,換句話說,若說不是偶像的話,難不成是搞笑藝人?
但若是搞笑藝人的話,還真是有點對不起這美少年的皮相啊……
事務所是哪裏?吉本?青木?
“……你給我聽好了、”清了清自己的喉嚨打斷了MAKA散漫的聯想,黑發的少年再次調整到了冷靜無比的態度,清亮的聲線不帶絲毫感情,“從今天開始計算,你隻剩下90天的生命。
“誒…?”
剔透得相當好看的金色眸子望著自己時依舊波瀾不驚:“而我是來引渡你去往死後世界的死神。”
――死神究竟是出於什麼樣的基準而選擇了自己?
MAKA獨自在醫院的病床上發呆時常常會回想起來的事。
雙親離婚之後獨自撫養自己的父親,雖然對在女性間遊走取樂顯得樂此不彼惹自己生氣但也不失為一個疼愛女兒的父親。
青梅竹馬的SOUL是繼父親之後自己最重要的人,小心翼翼隱藏起來的戀心至今仍未向他傳達。
溫柔的親友椿,總是微笑著聽自己抱怨爸爸又出去和女人鬼混或者SOUL這個大笨蛋一點都不明白少女心。
熱鬧的LIZ、PATTY姐妹雖然總是抱著半是好玩的心態慫恿說那麼幹脆向SOUL表白不是好了麼,自己卻一直沒能鼓起告白的勇氣。
倘若自己這次住院是通往最後的離別的話,倘若有一天自己從他們身邊消失的話……
然而一旦產生這樣的想法,一定會在數秒之後被自己幹笑“這還真是想多了呢”給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
――沒有可能會發生這種事。
然而那個死神毫無征兆地出現在自己眼前,沒心沒肺地宣告自己的壽命隻到這個夏天結束,沒有留下任何可得讓步的餘地。
“……給我,”用盡自己最大的力道和勇氣,狠狠地瞪著眼前的死神,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說,字字清晰得嚇人,“從這個病房裏出去,再也不要進來。”
滿目努力地噙住淚水,拚命地不讓它在死神麵前掉下來,仿佛一旦淚水掉下來的話自己就全盤皆輸一般。
滿心的憤怒,滿心的恐懼。
MAKA心想沒有人能對死亡無所畏懼。
因為沒有什麼能比活下去更重要。
MAKA曾經幾次見到過生命消逝的瞬間,回家的阪道旁生長著的不知名的野花的凋謝,曾經飼養過的貓一去不複返地獨自默默死去,年長的祖父母的臨終。
無論自己流下再多眼淚哭啞了嗓子都無法再傳達給對方,那種冷酷得不可方物的斷然離別。
――“所以給我出去!不要再讓我見到你!!”
從病房的窗口望去能看見夏日天氣極好時湛藍得幾乎有些失真的天空,飛機拖出的一條常常的飛行機運筆直得把天空一分為二,雖然因為室內甚好的隔音效使得非機經過時的發動機的聲音被過濾得一幹二淨卻依稀可以用雲的痕跡來證明它曾經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