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瓦哈卡搭乘當地的小巴士,輾轉跋涉五個多小時的盤旋山路,我來到海邊小鎮Mazunte(馬宗德),已經是晚上9點多。一路的顛簸回旋,把我顛得暈暈乎乎,這是沒吃暈車藥的下場。早有朋友提醒我,走這段山路一定要吃暈車藥,我就是不聽。
我根本沒意識已到了Mazunte,隻是跟著一夥在巴士上認識的背包客下了車,再一起搭出租車找當晚落腳的地方。這一晚的住宿條件非常差,三女一男擠在一間如監獄般暗無天日的小房間裏,一旁的淋浴設備和抽水馬桶生硬地裸露在外,僅僅用一片爛石磚象征性地遮擋著,但依然可以看到隱約的身體,聽見小便的聲音。
歐洲女人的友善總是那麼有限,她們“好心”地把那個美國大男孩安排和我分享一張大床。旅行中,這也不是第一次,我輕鬆答應,隻要男生不犯規。這個房間裏悶熱無比,木頭窗戶也打不開,我們四個人就像躺在平底鍋裏的沙丁魚一樣,熱得翻來翻去,誰也睡不著,眼巴巴地等著天亮!
一大早,我才第一次看清楚這個被稱為“嬉皮島”的海邊小鎮。鎮子小到來來回回隻有兩條主街和三條分支小道,還有不夠藍的海水。過多的漁民以及一批終日無所事事的老嬉皮客長期居住在此,小鎮的旅遊業分外蕭條。小鎮的生活很簡單,有兩家海邊餐廳酒吧,一到晚上,幾乎全鎮最活躍的人都會聚集在此,喝啤酒,看電影,除了這些,整個小鎮就再沒有其他的娛樂了。
記得我離開恰帕斯的時候,阿根廷女孩露娜給過我一個地址,她對我說:“這是全鎮風景最好的酒店,老板恩米利亞諾,全鎮人都認得他,你直接去那裏,你會喜歡的。”我想起了恩米利亞諾這個名字,果然沿路問去,大家都認識他。在一個豎滿了十字架墳墓的背後,我找到一塊木樁,上麵刻著“BALAMJUYUC”。這就是我要找的地方。
恩米利亞諾要比他的實際年齡看上去老很多,胖胖的,典型中年人的發福身材。他身上大片的文身由於長年風吹日曬,已經模糊不清,不再能看出大概的圖案紋路,但我感覺他年輕時應該有過霸氣的經曆。一開始,我認為他是同性戀,因為他講話時蘭花指不停翹著,但有時候又覺得他是個陰氣很重的人。他獨居山頭八年,有兩條狗、一隻貓與他做伴,倒也自得其樂。
這個四十多歲的離婚男人,有時候就像一條癩皮狗一樣討厭,他時常肆無忌憚地端著紅酒跑進我房間:“請你喝杯紅酒吧。”有時候我準備煮咖啡,他又會說:“喝我的吧,上好咖啡。”要不是我已經支付了一個月的全額房租,我真想立馬離開。
酒店背後有一個像帳篷一樣的遮蔽所,門口壘起來一堆大大小小的水晶洞,旁邊立著一個淺藍色木質的大十字架,很是陰鬱。這是通往廁所和浴室的必經之路,每次經過,都讓我汗毛直立。後來我才知道,他精通墨西哥傳統法術,這裏就是他召靈作法的地方,我看著他綁著白發帶、幫人洗劫靈魂的照片,忽然也很想讓他挑個月圓之夜替我洗劫一下那流浪的心魂……
酒店果然是全鎮風景最好的地方,但由於遊客稀少又遇淡季,所以整個酒店經常隻剩下我和他,還有貓狗們。夜晚,我自然不大敢上廁所,有時候淩晨兩點,我窗外會傳來一個猥瑣低沉的聲音:“麗麗,你還好嗎?”
天啊!如果你不嚇我,我會睡得很好!每天,我都期盼有新的客人搬進來,但客人來來回回也就那麼寥寥幾人,大多住一晚就走了,或許這裏實在沒有太多可留戀的風景吧。這樣一想,我更恐懼在Mazunte的漫漫長夜。
我來Mazunte的第五天,事情有了變化。
前一晚上一直都是狂風暴雨,電閃雷鳴。一道道霹靂閃光似乎誓要撕裂這洶湧漆黑的海麵,轟隆隆的雷聲大作,震懾著這孤零零的小島。瞬間,一切變得不再好玩,陰森布滿房間,恐怖襲上我的心頭。我躲進房裏等天亮,兩張薄薄透明紙般的紗窗在狂風中苦苦地勉強支撐,雨水飄進我的房間裏,把桌子、椅子,還有我的小衣箱都打濕了。茅草屋簷滴滴答答地掛著雨簾,水珠密集得讓我已經看不清外麵的一切,隻剩下洶湧澎湃的海浪聲,一遍遍地拍打著海岸,似乎在傳遞什麼訊號。整個晚上,我緊緊地躺在床上蜷縮著身子,迷迷糊糊地昏睡過去,心裏抱著“第二天好天氣的話,我要去海邊曬太陽”的美好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