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雲城這事,楚樂然思來想去,覺得還是去和楚恒說一下比較好。
他行至禦書房門前,門外無人,應是楚恒遣開了。他剛想直接推門而進,卻聽見裏麵傳出了一個聲音——
“陛下,請您三思啊!如今榮王羽翼將豐,難免不會對這天子之位起什麼不軌心思啊!”
——是左相的聲音。
聞言,楚樂然慢慢地放下了將要推門的手,側身站在一旁,靜靜地聽著他們的談話。
“當年靖王與先帝的前車之鑒,陛下清楚,老臣亦是記憶深刻。當年的靖王狂妄自大,而如今的榮王比之更甚,平日裏便總是肆意妄為!無君臣之禮!目無紀法!臣深知榮王與陛下乃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因而陛下對其甚是溺愛,可……防人之心不可無,老臣叩請陛下,為了國運社稷,早日做好提防,以備不時之需啊!”左相擲地有聲地說道。
門外的楚樂然垂下眸子,雙眼已經沒有了平時的笑意,他出神地看著那飄落的黃葉,眼神有些木然。
怎麼說呢……其實左相今日所言,他也不是沒有想過。雖說他與楚恒兄弟情深,可他們畢竟是生在皇家。
自古以來,皇位之爭從未斷絕,不知道有多少皇子因此而死,每一代的皇帝,手上幾乎都沾著至親的鮮血。
畢竟那至高無上的位置啊,不知道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
至於靖王一事,就是那癸卯之亂的源頭。楚樂然立於門外,閉了閉眼,最終隻是自嘲一笑。
當年的帝王有二子,卻偏偏更是寵愛小兒子,也就是佑平帝楚聞洲。
可少年楚聞洲想要走山河,闖江湖,想要那少年恣意與自由,帝王拗不過他,也隨著他去了。
楚聞洲不在的那些年,大皇子楚鬆兢兢業業,上可盡孝心,下管理有序,深得帝王心。
他及冠時,便已被封為靖王。
待到當年的帝王病重,靖王也盡力照顧,不離不棄。
就這樣,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靖王楚鬆是儲君的不二人選時,一道聖旨卻突然下達,即傳位於二皇子楚聞淵。
眾人大驚,當時的楚聞淵剛剛歸來不久,雖在戰場上頗有戰績,但終究比不上多年盡心盡力的靖王楚鬆啊……
但不解、質疑並不能阻擋楚聞淵的登基。帝王一去世,有遺旨在,楚聞淵很快便被擁護上位。
佑平帝在位七年,百姓安樂,敵不敢犯,倒也是難得一見的繁榮之世
可好景不長,佑平七年,靖王楚鬆叛亂,一時生靈塗炭。
國家朝綱大亂,多少百姓流離失所,多年的努力毀於一旦。
這災難的源頭,竟隻是一句“這明明是我的,你憑什麼!”
靖王楚鬆帶兵直逼皇宮,正麵逼問楚聞淵:“你知道我為這個國家付出了多少嗎!明明我才應該是這裏的天子,憑什麼父皇要這般偏愛你!你憑什麼!”
……
楚樂然低著頭,他緩緩睜開眼,眼角有些泛紅,視線隱隱有霧氣朦朧,他垂在雙側的手緊握成拳。
真沒出息。
楚樂然無聲地笑了下。
不過倒也無所謂,區區一條命罷了,楚恒若想要,給他又有何妨。
隻不過……還真是有點難受啊……
楚樂然這般想著,雙腳卻沒有向外邁出半步,隻是抬起手用力抹了一下眼角,繼續站在那裏。
“左相。”
沉寂了半晌,楚恒聲音突然響起,“孤覺得,你好像是不是忘了什麼?”
他終於放下手中的筆,抬頭看向前麵的左相。
楚恒的聲音很平靜,但左相還是感覺到了那屬於帝王的威壓,於是他不得不硬著頭皮艱難地問道:“臣笨拙,敢問……陛下所言何意?”
聞言,他麵前的年輕帝王隻是嗤笑了聲,接著將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身體往後一攤,一雙鳳眼帶了些許銳利的意味。
“何意?”他慢慢地重複了一遍,而後話語一轉,“你該知道,孤敬你,並不隻是因為你是萬人敬仰的左丞相,更是因為你是遙兒的父親。嗯,沒錯,孤確實很感謝你對大渝所付出的心血以及……你對遙兒的養育之恩。但是……”楚恒的聲音逐漸冷了下來,“這並不意味著,你可以像現在這般誣蔑宗室皇族的子嗣!”
聽到這,左相的背後已是冷汗淋漓,他慌忙跪下,挽救道:“臣有罪!請陛下息怒!”
門外的楚樂然同樣一愣。可待到回過神來,他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哥哥啊……
“哈哈哈,靖王?”楚恒忽然笑道:“左相,你是不是忘了?他是榮王!是楚宜楚樂然!是孤唯一的親弟弟!什麼時候開始,你們也可以隨便對他評足論道了?嗯?”
麵對楚恒的問話,左相卻一句都不敢應。因為他知道,陛下這次……是真的被激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