簷角的風鈴隨風拂動,精致的亭台樓閣靜靜佇立在餘暉之中。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簷牙高啄,鼎鐺玉石,金塊珠礫。雕梁畫柱無一不經過工匠細細地雕琢,曆經歲月的洗滌後,竟沒有絲毫衰老的痕跡,反而在夕陽下熠熠生輝。
歌台暖響,春光融融。
奉天殿,身著宮裝的侍女有序立於偏殿兩側,每個宮女都小心翼翼地低著頭,手中捧著一麵白玉瓷盤,呈於玉盤之上的,是令人目不暇接的各色華服瑣飾。
殿前朱紅的台階上,已擺滿了寶座、雲盤、雲蓋等祭祀的器皿,殿外兩側分列著的文武百官齊齊跪在禦道兩側,靜靜聽著殿內的禱告。
而殿內,年輕的皇子正靜靜端坐於先帝靈位前,和光消融了他冰冷的棱角,熏嫋的雲霧模糊了他挺拔的背影,他眉間微蹙,一雙微微上挑的鳳眼下,留下淡淡的淤青,挺翹的鼻梁下,一雙薄唇褪盡原本的豔麗,餘下一片蒼白,望見窗外落暮之景,他沉聲說道:“天色已晚,諸位且先回府休息吧,明日便是皇兄登基之日,留本宮在此與父皇徹夜長談。”說完,少年便輕輕瞌上眼眸。
他在等,一個人……
倏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入耳中,他輕輕睜眼,隨著珠簾撞擊發出清脆的響聲,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絕美的容顏,隨即低沉而又飽含慍怒的聲音便在耳畔響起:“不想要你的身體了?怎麼還跪在地上。”
男人好看的唇瓣緊抿,從萬裏外的沙場趕來,俊美的臉已染上一層薄汗,原本陰梟的眼神,在看到殿內的少年後,瞬間柔和了下來,卻怎麼也掩飾不了眸中的擔憂之色,少年輕輕啟唇:“皇兄,你來了。”男人緩緩靠近,他伸出有力的雙手,想要扶起地上的少年,卻又想到少年不喜他人的觸碰,而堪堪將手停在少年的發頂,輕輕揉了揉少年軟軟的黑發,這次少年沒有再躲開,卻也不動,隻是靜靜地,坐在原地。心知少年的倔強,男人認命地歎了口氣,命人拿來披風,親自為少年係上。
暮色將至,夕陽的餘光透過朱紅色的宮窗,撒在少年清冷的側顏上,如夢似幻,像一幅畫卷般讓人忍不住收藏這份易逝的美。想到這,男人的眸色暗了暗,隨即又收回這極具侵略性的目光,靜靜地凝望著少年。
落日沉沉,地平線逐漸消失在天際,不知過了多久,少年才緩緩開口:“還記得曾經的約定嗎?”男人默了默,似乎想到了什麼,那雙漂亮的瞳孔猛地一縮,剛張口想說些什麼,卻因少年的話,硬生生地止住了:“這天下,我會親手奉上。皇上的禦旨已經擬好了,如今朝中,盡是忠於你的親信。明日,便是你登基之時。”
男人也顧不上什麼,俯身直接抓住少年的肩膀,緊緊地盯著少年漆黑的雙眼,低聲問道:“那你呢?你要去哪?”少年愣了愣,輕聲喃喃:“我?我哪都不去,我就在這裏,一直陪著你。”男人卻狠狠地皺眉,明明這就是他想要的答案,為何他心中會如此不安?
空氣一下陷入詭異的寂靜中…
落日沉入地平線,天際被黑的濃稠包圍。驟然間,隻聽“噗呲”一聲,一抹鮮紅自少年口中湧出,齊鈺隻覺得心頭一緊,眼見少年快要倒下的身影,他連忙伸手輕輕環住少年腰際,一手探向他的脈搏,感受到少年微不可察的心跳,男人忍不住紅了眼,口中不斷輕喚著:“淩兒?”虛空中卻隻留下少年的耳語:“齊鈺…忘了我,還有…替我看好這…江山…”
男人卻好像聽不到一般,向殿外吼道:“快傳太醫!”緊接著是宮人慌亂的腳步聲響聲…感到懷中少年逐漸僵硬的身體,良久,男人才如戀人般,將頭輕輕放在少年的頸窩處,側頭吻上少年蒼白的唇角。他日思夜想,夢寐以求的瑰寶,此刻已在他懷裏,可這卻是如此的短暫,如此的轉瞬即逝!
“小淩兒,你可真狠啊,為什麼明明知道我的愛意,卻不回應?為什麼在我墮入黑暗時,還讓我因為你那一點星星之火,拚了命去掙紮?你為什麼要自殺?就那麼想離開我嗎?我告訴你,永生永世,絕!不!可!能!”男人一邊親吻著少年的唇角,一邊在少年耳畔輕訴,一字一句,猶如泣血之刃般,讓屋外的月光都黯然失色…
男人熱烈跳動的心髒,在這一刻,隨著少年易碎的呼吸聲,和逐漸冰冷的體溫一同逝去,最終消散在無聲的黑夜裏…
多麼諷刺嗬,我們終於在一起了。
我收下你含笑奉上的江山,坐上你為我治理的寶座,吞入你親手栽培的毒果,吐出對你深種已久的情根…
可我偏偏,那麼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