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吱——”廂房緊閉的大門,突然被推開。
四人蹙眉,幾乎同時望過去,隻見漫天雪景,狹窄的門縫露出蘇伴伴的身影,他喘著粗氣,發絲上還殘存著一些白色的雪絲。
蘇伴伴伺候趙禔這麼久,按理說是不可能犯下這麼低級的錯誤。
趙禔眼睛眯了眯,放下筷子,很淡定地說:“蘇伴伴,可是急報。”這種模糊不清的問話,無形中給了蘇伴伴一個台階下。
蘇伴伴焦慮的眼中閃過一絲感動,畢竟他都做好擅闖廂房遭受處罰的準備了,果然還是自家的殿下人最好心最軟了,頓了頓,他提步快速走進廂房,先是反手掩上房門,屋裏先是一暗,緊接著氣溫又暖和上來。
蘇伴伴躬身走到趙禔的耳側,低語:“大殿下,官家有意讓您與楊府結為姻親。”
“什麼!”趙禔猛地扭頭,一臉愕然。
作為了解趙禔性別的蘇伴伴,很能理解趙禔眼中的詫異,蘇伴伴雖然無法理解官家的用意,但他還是有必要將旨意傳達清楚,於是他將背彎的更低了,低聲說道:“官家屬意於楊家,是以,命我請殿下回宮。”
“……。”趙禔挪了挪嘴唇,半晌,才吭哧出一個詞,“荒唐!”
聽到這個消息的趙禔,再也沒有一點心思在火鍋上了,她緊蹙著眉頭坐在桌子邊,無意識地玩了玩手中的筷子,在一眾人小心翼翼的注視下,突然,將手中的筷子隨意往桌上一放。
“啪——”清脆的聲音。
什麼話也沒說,趙禔沉著一張臉走出了廂房,她身後跟著急忙給她批皮襖的蘇伴伴,以及愣了半晌才追過去的錢一。
玉真看了看他們的背影,不無感慨地低聲一句:“一代佳話那……。”
柳希文聽聞,失手將旁邊的酒杯碰倒在桌麵上,伴隨“碰”的一聲,是漸漸充斥在廂房內的淳厚酒味,他的表情怔怔的,眼神晦澀難明,似乎在出神又似乎在掙紮。
唯有耶律函病態的笑容最為詭秘,他盯著失神而去的錢一背影,又看了看廣袤的天空以及純白的學景,一陣涼風從敞開的房門吹入,他不適的低低咳嗽幾聲,而嘴角翹起的微笑就一直沒平複過,幾個音節從他唇邊泄露:“真是……天賜良機。”
這邊趙禔鬱悶地快步趕回宮殿,宮殿裏的郭皇後也急忙找到了下決定的真宗皇帝。
真宗皇帝五官端正,不笑的時候麵相很莊肅,看著讓人都覺得很有壓力,而他對麵坐著的郭皇後,更是一臉不苟言笑,眼刀子時不時丟在真宗身上,兩人就這麼安靜地用著膳食,伺候的宮女太監被這肅穆的氣氛弄得緊張兮兮,躡手躡腳,唯恐出錯被遷怒。
真宗看著麵色不渝的郭皇後,心裏歎口氣,他伸手擺擺,一旁伺候的陳伴伴立刻領會地鞠躬,然後領著屋內所有伺候的宮女太監,恭敬地退出去,關好門。
郭皇後沉靜的相貌與趙禔有四分相似,真宗看著看著就走神了,半晌後,才溫柔歎息道:“褆兒大了,與你是越發像了。”
郭皇後雙手疊放在膝蓋上,無語地看了真宗一眼,她和趙禔可是母女,怎麼可能不像。
當然,這話並沒有直白的說出口,瞟了真宗一眼後,她默默地等待解釋。
要知道,郭皇後現在對真宗的決定有無數的疑問,為什麼要讓趙禔以皇子身份結親,是為了給誰鋪路,所以聯姻?還是挽救皇家麵子,一錯錯到底?還是為了轉移視線,所以放下煙霧彈,以後再讓趙禔隱遁?
“聖人,用好膳了麼?”真宗打破沉默。
“還成。”郭皇後一臉淡定。
“今兒來,為的便是褆兒之事吧,”真宗看了一眼郭皇後,頓了頓,歎了口氣,“這事確實突然,但我自有其考量,萬不會害了褆兒的。”
真宗突然宣布趙禔有婚約,確實公心私心參半:
其一,趙禔是最大的皇子,然,古代婚娶一般都是按著年齡順序來,多方勢力逼得急迫,真宗在權衡之下選擇了一戶,家世青白的武勳家庭,這樣的家庭,一是好掌控(武將可沒文臣那麼麻煩,身殺大權皇帝一念之間);二是,這個家族是忠實的保皇派,沒有站隊危機;二是楊家祖輩為文,但這輩駐守邊關,萬一這邊和離了(或者讓女方假死),女方也可以去很遠的邊關,順當嫁人。當然,選擇楊家還有很多其他政治上的考量,這裏不再累述。
其二,在大宋,皇子是享受階級,大家願意嫁,可公主的處境就有點尷尬了,畢竟太祖有一條祖訓:駙馬不得參政。這也就意味著,娶公主等於沒前程,等於被包養,這讓心高氣傲的才子們又如何甘心呢,願意娶的多半是紈絝之輩,但這讓才華橫溢的真宗怎麼看得上。
也就是說,真宗確實可以給趙禔安排一個公主身份,可他也發現,安排一個光明正大的公主身份後,褆兒能選擇的才子範圍反而縮小了,這對於兒控真宗來言,怎麼能忍!
其三,也是真宗的帝王涼薄之心作祟,他寧可趙禔暫時‘害一個小娘子’有一個明麵上的身份留在汴京,以後真看上某位才子再搶親過來,也不願意‘兒子’變‘女兒’遭受婚嫁尷尬,不願意趙禔隱遁,遠離自己躲到別處去。
說到底,不願讓自家女兒受一丁點委屈,十分願意委屈別人的‘帝王心’,才是真宗一時衝動做下這荒繆決定的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