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皮袍拂去天空的垢痂
打開文字的暗道,複製遺落了的王朝,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而我,和十六位巫師站列成唱詩班,詠唱——
石頭,石頭打造的石礅、石盤,以及插旗幟的石座。這時候,我們感謝泉水,她的流動使風不再孤獨。那鬆樹,在風的黃昏落下葉子,黃金、白銀的葉子。
其實,風是成吉思汗征伐途中吟唱的“天空的風”;
其實,鬆樹落下的葉子是覆蓋成吉思汗亡故了的身子。
這樣子我們把夜晚當做贖金,放在露水的頭頂,讓地上的時間向北。
成吉思汗拔下的箭鏃和毒藥向北。
馬匹、草場、牛車,和穹廬向北。
向北,向北,
這是我們頌詞的引子。
是,畫師貪婪地把太陽種植進山石裏。
我們以畫師為王,普天下的獸、畜、禽,器、皿、具在王室——山石裏生息。
畫師不是王,這是他在為我們祖源的成年禮搭建的祭壇,
火,以及燒火的材是王。
畫師在賀蘭山涅槃。
我,和十六位巫師用卜骨搭建一條供海東青往返的道路。
狼不能走,
狼跪著,是在守望孛爾帖赤那①;
鹿不能走,
鹿站立,是在等候豁埃馬闌勒。
蒼白色的狼,慘白色的鹿
在林木中合木。
那從光源來的鷹在過火的地上觀看到了什麼?
我們猜想——山頂上的人,天牧的羊、牛、馬,流水、深草。
當然,巫師中蒙古的王女在手中的銅鏡裏看見了長刀、鐵甲、弓箭、盾牌,還有她不願說的血。
為什麼要說血,我們把辮發綻開又盤起,俯在山岩上感知熱就是祭祀。
光源來的鷹,
雪下了四十九天了,成吉思汗打開衣衫取出胸膛的火焰快成灰燼,蒲兒帖②的火焰快成灰燼。
光源來的鷹,人的祈求已經非常淡薄,獅子,老虎在祈求——展開你光芒的翅膀。
樹木是傳遞秘咒的使者,
那巫師手掌上的牛胛骨,羊胛骨正麵是經文,背麵是四十九天的雪,和胸膛的火焰。
我們把眼睛販給鴿子。
艾草入湯,溫暖雪線以上。靈芝入湯,蜘蛛爬在背上告訴我——陽的方向,陰的方向。
其實蜘蛛是在拉動我和一座山向季節的深處——雪和雨、青和黃,一個廣大的壇場——五穀的輪回。
我勸鴿子把眼睛還給我的臉,季節需要眼睛。
火,和畫師需要眼睛。
十六位巫師,和我迷失在卜骨裏。
死力啊,請回鼓,處子,和舞蹈;請回畫師留在白釉上的符。
可汗帳前的窯工點燃供桌上的酥油燈,點燃碟碗上的釉子。
巫師們失手打碎碟,打碎碗
我用白釉的碎瓷和瓷上的符卜卦,掙得的銅錢、紋銀是窯工的餉錢。
其實腰間掛老虎的兵卒就是帳前的窯工。
我們知道——他的兄長是打造風箱的匠人,他的兄弟是掄起大錘的鐵匠。三兄弟乘坐車子穿過壇城遠去。
這時起風,這時我們把生鐵看成布,包祓低嚎的幼狼。
一錠鐵,就這樣把草原上的債、籽粒、神喚到鋪子裏——起義,或者溺到昆侖河裏淹死。
天知道這是從喉嚨深處發出的善言。
——給馬上山升起的地平線,使亮在溫柔中抵消暗。亮永恒在馬的眼睛裏。
銅鈴在馬群裏
強勢地把聲音扔出去,把聲音的靈魂交換給骨頭。
我們也隻能把靈魂和骨頭碰擊,傷了,就在傷口裏綁架燈。作為質保,燈亮著。
穿大袍的婦女,掌管燈
掌管酥油。
我把羊皮囊借給她——我的蒙古王女,囊裏裝著豹子的眼淚。
打夥的銀匠,你就別謀劃著讓那隻隱蔽的手捉豹子了,它臥在騎兵的肩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