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青霞正悲痛,周掌櫃報喜(1 / 3)

一:

中原的天空,終於晴朗了,大雪之後的太陽,既新鮮又燦爛,像剛剛沐浴之後的新人,清新而芬芳。而地麵上的積雪,一看到太陽,便開始戰戰兢兢地萎縮,萎縮,像慢慢流失掉了歲月的人一樣,慢慢地萎縮,無聲地萎縮;中午時分,那一望無際的冰涼積雪,終於承受不住太陽的溫暖,便在萎縮之中,開始悄悄的、慢慢的、無可奈何地融化成液體。於是,房簷上,屋角處,樹枝上,便像下小雨似的,滴滴答答、淅淅瀝瀝的垂起了雨簾、雨線或雨林。傍晚的時候,這些雨簾、雨線和雨林,又被突然冷卻成透明而晶瑩的冰堆、冰棒或冰線。於是,肥厚而潔白的積雪,就像失去了青春豐韻的衰老女人,於無聲之中,於無可奈何之中,變成了遲幕的殘雪。

一連幾天,日出日落的太陽,都是新鮮而溫暖的讓人銷魂。於是,地麵的朝陽積雪,便像屍體上的魂魄,消失的無影無蹤。而陰處那花花搭搭的殘雪,依然頑固不化的匍匐在僵硬而冰冷的背陽地麵上,匍匐在青灰色的背陽房屋上,像陰魂不散的雪屍,煎熬著最後的脆弱、冰冷和僵硬。

在這樣的天氣裏,青霞靜靜地坐在有炭火燃燒的溫暖裏,坐在有帳幔低垂的錦緞被窩裏,隔窗望著刺眼的陽光,心裏卻仍是冰天雪地,仍是寒冷依舊。盡管窗外是晴冷的陽光,可她卻看不到晴朗。因為在她的雙眼裏,仍然滯留著她在開封西郊看到了亂雪血跡;因為在她的記憶裏,仍然揮之不去的是夢中張鍾端站在戰車上演講的情景,仍然是她與張鍾端分別時,張鍾端對她的深情注視和和溫言囑咐。

自從她在開封西郊,看到張鍾端等人被槍決之後的雪地血跡之後,當時像失去理智一樣,瘋狂地在寒冬雪夜裏步行到尉氏,又神智不清地登上嘯台悲呼,被聞訊的淑女接回師古堂之後,當天便高澆不止,並伴隨著惡心、嘔吐;時而大汗淋漓,時而刺骨的寒冷。在良醫的治療下,直到兩天之後,這種高澆、嘔吐的症狀才消失,可接下來又咳嗽不止。並且,神誌時而清醒,時而迷糊,忘東忘西,記不清過去的事情。僅僅才三十五歲的她,大病之後的她,像突然衰老了幾十歲,神態和麵容上,竟然透著沉沉的暮色。

可是,她在大病之中的時候,盡管是被高燒折磨的神智不清,盡管她神智不清的意識裏,一直出現她在開封城西郊看到的血跡,和她在夢裏看到張鍾端站在戰車上演講的幻覺,但昏迷之中的她,仍然沒有忘記逃到師古堂的劉積學和王庚先,迷迷糊糊之中,她像說胡話一樣,吩咐涉女讓家人把劉積學和王庚先化裝成劉家的店鋪執事,並讓資送每人一千兩銀子,讓家裏的護院以采購貨物為名,將劉積學和王庚先送出河南。

此時此刻,咳嗽不止的她,突然像起了五天前的事情:

原來,五天前的傍晚,開封的唐掌櫃突然神色慌張地回到了尉氏,他的身後,還跟著被清政府抓捕後又突然被釋放出來的沈竹白。

跟在唐掌櫃的沈竹白,也是滿臉掩飾不住的慌張和恐懼。通過沈竹白的敘述,青霞才知道,沈竹白被官府釋放之後,因為他看到十一名革命同誌的屍體橫臥荒野雪地,恐怕野狗撕吃,便在當天下午,出錢了雇了幾名鄉郊之人,趁著雪天沒人注意,將十一名烈士給埋藏了。官府得知此事之後,查出了是他沈竹白所為,便派巡防營火速揖捕他,並揚言說,抓到沈竹白之後,不用走審問的程序,讓巡防營就地搶決他沈竹白。沈竹白聞訊之後,在走投無路、無處藏身的緊急時刻,想到了青霞,因為出不了城門,便到南土大街的居賢宅裏找執事的大掌櫃。當時該沈竹白幸運,接待他的正好是唐掌櫃。而掌櫃呢!盡管不在河西大街的劉家老樓裏住,但也隱隱約約聽說青霞與革命黨的事情,便決定幫助沈竹白逃出開封。可是,這種危險的事情,又不好指派別人,一是不安全,二是怕泄露消息。於是,他便把沈竹白打扮成劉家的店夥計,並親自己帶著一幫護店和店夥計,以接貨為名,混出了開封城,來到尉氏。可當時,盡管青霞才剛剛退燒沒幾天,痊愈之後的身體虛弱極致,甚至有時還有些神智不清,但當時,她竟然擔心尉氏離開封太近,安全係數不高,仍然果斷地命令唐掌櫃派人,將沈竹白送出河南,並資助他一千兩銀子做以後的生計之用……。

此時此刻,青霞想起了五天前的這件事情,又突然想起了劉積學和王庚先這兩位革命黨。心想,這些天怎麼不見劉積學和王庚先呀,也沒有聽淑女和家人提起,五天前為什麼不讓他二人與沈竹白一起走呢!

二:

秋紅因為得知上官一秀被打死的消息,她心裏的疼痛並不亞於青霞,更何況她的肚子裏還有上官一秀的血脈。因為她與上官一秀的關係是名不正言不順的,所以,她得知自己懷孕之後,除了上官一秀,她誰也沒告訴。在五天前,他從與唐掌櫃一起來的沈竹白嘴裏,得知上官一秀被亂槍打死的消息,便在青霞病剛剛痊愈之後,臥床不起了。良醫給她診治之後,青霞和淑女才知道她已經懷有身孕。

此時此刻,秋紅正倚臥地床沿上,臉色憔悴而臘黃。

鼎元正站在秋紅的床前哭鬧,他拉著秋紅那軟綿綿的手,哭鬧不止:“已經從開封回來十多天了,天也已經晴了,母親也痊愈了,我們為什麼還不去開封呢!我想上官老師了,我要讓上官老師給我輔導我剛剛溫習的文章,我的學習都耽擱了這麼長時間,我夜裏做夢都夢見上官老師了……”

鼎元每提一句“上官老師”,秋紅的心裏便像被銳利的尖刀給猛插一下疼痛難忍。於是,她微微的欠坐起身體,吃力地用被子倚在身後,免強歪坐著。那孱弱的身體,仿佛連那身上的棉衣都成了累贅。

鼎元以為秋紅坐起,是要送他到開封上官老師那裏,就像在開封時,由河西大街的劉家老樓送他到雙龍巷的上官老師那裏去一樣。於是,他停止了哭鬧,靜靜地看著秋紅吃力地移動身體。可是,他發現秋紅隻是為了歪坐才移動的,立時又哭鬧起來。

淑女聞聲,急忙奔到秋紅的房間,喝斥鼎元不懂事。

淑女視鼎元如親生,平時對鼎元的嗬護和疼愛勝過了青霞。可此時此刻,她見已經十歲多的鼎元還如此的不懂事,在喝斥他的同時,欲把他強行扯出去。

也不知為什麼,鼎元平時雖說是一副恭順溫良、怯怯羞羞的模樣,可他特別的貪戀學習識字。從開封回來之後,他也不用任何人勸說,主動溫習起上官一秀沒有鋪導的文章,不會的字,用筆勾上,不懂的意思,也用筆托起來;學習上癮時,連夜裏也舍不得給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