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太爺不是太爺,隻是天生身患軟骨病的年輕少爺。因身體所限,重太爺整日無所事事以躺於家中那張懶塌上聽說書人說書為樂,所以重太爺便被四方鄰裏稱之為太爺。
沒有人知道重太爺究竟叫什麼名字,隻知道街坊鄰裏誰家若出現急需救急之事,第二天清晨,他家總會莫名其妙地多出一包銀子。
時間一長,大家也不知道從何處得知這贈銀之事原是重太爺所為。
大家都道此事怪哉,看這重太爺足不出戶的,整日躺在榻上聽聽說書,怎麼就知道那麼多的事情呢?而且這銀子又是通過什麼渠道放進去的?
不過,沒人過多追問,有銀子救急就好。
久而久之,這重太爺三個字再不是調笑,而是尊稱。
金秀才不是秀才,隻是東街豬肉鋪裏屠豬賣肉的。
“哎,秀才啊,來兩斤肉……..”
買客見金秀才斤兩稱的足,又道:“好,好,金秀才是個實誠人,今日是秀才,明日中進士,有一天說不定還真能中上狀元——”
金秀才苦笑:“哎,你說俺吧,大字不識一個,穿了紅袍像鍾馗,拿著板斧像張飛。爹娘咋偏生給俺取的這個名字?”
眾人笑轟:“金秀才,放下屠刀,棄刀從文。金老爹泉下有知,沒準能保佑你考個狀元出來。”
“是啊,是啊,放下屠刀,說不定還能立地成佛。”
花牡丹當然也不是牡丹,更不是花,而是惜春樓的妓女,三年前初來惜春樓時年齡便大,生意一直清冷。
這三人原本沒有一點兒交集的,似乎也不該有所交集,然而今日偏生生就碰在一起了。隻是重太爺沒有躺在家中那張塌上聽說書,金秀才也沒有在肉脯稱斤宰肉,花牡丹更是沒有在迎來送往地惜春樓招搖於市以求引起旁人注目。此時,他們都在一個地方,在順昌縣縣衙的衙門停屍房裏。
2
“包公子,素聞你有天下第一聰明人之說,如今這案子也委實蹊蹺得緊,本官這才不得不請了你來。”身為朝廷命官的張大人在一介布衣包拯麵前顯得頗為恭敬。也看得出這一向安寧靜和的小縣城出了這麼幾條莫名其妙的人命案讓他著實無措。
“蒙張大人看得起,包某定當盡自己所能查出案件實情。”
說罷,包拯蹲下身子,再次細細查看那三具屍身。
然而,這三具屍身上除了中毒,還是未見任何異樣。
張大人道:“包公子,根據仵作驗證,這金秀才和花牡丹同時在前夜子時初刻死於惜春樓花牡丹的房間裏,他們的死因應是中毒而致。而重太爺也是死於同一種毒,不過死在自己家裏,死時應是醜時了。或許,這重太爺和金秀才及花牡丹二人並沒有幹係,不過是種巧合?”
包拯搖頭道:“三人死亡時間相近,又死於同一種毒,應不是巧合那麼簡單。”
張大人忽想起一事道:“對了,包公子,這包銀子是事後在花牡丹房裏搜出來的。”
包拯接過那包銀子掂了掂重量道:“這些銀子不少,足夠一個人省吃儉用過一輩子。不過,依花牡丹現年的身價,若要存這些銀子卻也是不易。”
“是,本官也求證過,當初花牡丹初來乍到,惜春樓老鴇見她年齡大原本不肯收的,是花牡丹苦求才留了下來。這裏共有五百兩銀子,便是惜春樓的頭牌沒個十年八載隻怕也賺不到那麼多。”
“是這樣?”包拯一頓思索,遂拿起那包銀子對展昭道:“走——”
“包大哥,去哪裏?”
“惜春樓,花牡丹的死因一定跟此包銀子有關。”
3
惜春樓
幫衙門辦事,行起事來自是順風順水。
自那夜發生了花牡丹事件後,惜春樓少不得要歇業一段時日了。披紅掛翠的惜春樓裏,花枝招搖的妓女們因沒了生意,此時一股腦兒圍擠在包拯身旁。
“哎呦,包公子啊,當夜子時三刻我那相好的正要前去如廁,路經此間黃花閣,哪知竟發現了這般事情——作死啊!”翠翠比手畫腳神情誇張。“喏,你看,當時花牡丹便是倚在這門上的,我那相好的經過時,她眼睛瞪得比銅陵還大,直愣愣地瞪著他,啊喲,可把他給嚇得——聽說現如今還是昏死在家裏呢,太可怕了——。”
包拯道:“那金秀才當時又是怎樣的情形?”
老鴇自覺吃鹽比翠翠多些,見翠翠喋喋不休,話兒又沒邊沒際。便推開了她,自己在包拯麵前道:“當時翠翠那相好的見到他們時,兩人都已經聲息全無。牡丹的酒杯是掉落在那邊的——”老鴇指了指遠處的角落裏。“這地上酒也灑得到處都是,而那金秀才是趴在裏麵那圓桌子上的,旁邊好好地放著那杯已經喝完的毒酒。我們當時瞧著那些差爺抬著他出來時,臉上的表情可比花牡丹要好看多了。”
包拯問道:“這金秀才可是經常來?”
老鴇道:“不經常來,總共那麼兩次,一次是大前夜,一次便是前夜。這兩次金秀才都是指名道姓要花牡丹,我們當時還奇怪,這麼一個年輕小夥怎麼偏找年齡大這麼多的?後來想想許是牡丹價格合適。”老鴇說最後一句話時神情古怪,透著些令小展昭莫名其妙的曖昧,頓時展昭眉心一蹙,心嫌厭惡。
“你們可曾見過金秀才手裏提著這包東西?”包拯抬了抬手中那包銀子。
老鴇道:“見過,見過,那是金秀才大前夜來時提著來的。”
一名妓女吃吃笑道:“這是什麼啊?該不是兩斤豬肉吧?”
展昭更覺得這些個女子一個個滿身濃烈脂粉氣,妝容濃豔,表情神色皆有若做戲,委實不好受,便用劍鞘推開眾人溜了出去,隨眼打量屋子裏的角角落落。其實花牡丹的房間在案發時已被縣衙的人搜查過,此刻房間雜物亂堆,紙屑亂飛。
“咦,這是什麼?”展昭忽然高喊:“包大哥——”
包拯聽到,立馬也擠出人群,走到展昭麵前。
“包大哥,你看這是什麼圖?”
包拯細細地看,卻見紙張不過是平常低劣的紙質,紙上畫著一片片密密麻麻的竹林,畫跡極其粗略,但很明顯這是一張地圖。最後竟還有落款,時日卻是三月初三。
展昭道:“包大哥,這不正是我們早上來時走的那條官道嗎?”
“嗯,正是正是,正是那片綠竹林。”後麵的老鴇躋身而上。
包拯指著圖紙道:“你認得這裏?”
“認得認得,哦,我想起來了。前些日子牡丹時不時會刻意問起這竹林的詳細路徑,也不知道她想幹什麼?”
“幹什麼?”撿著老鴇這個話,包拯沉思了起來。
“包大哥,這是去年畫的呀?”
包拯終於回轉過心神:“為什麼說是去年?”
“看這落款時間,三月初三不是還沒到嗎?還差二十來天呢。”
包拯仔細看了看紙,道:“這一定是落款時間嗎?這紙很新,筆墨也很新。”
“那,這是什麼?”
包拯沒回展昭的話,卻對老鴇道:“這段時間,除了金秀才還有人找過花牡丹嗎?”
“有,有,這段時間倒也神了,牡丹生意異常好,以前三兩月她都沒有一個生意,這一個月來幾乎三天兩頭都有一個叫梁赤耳的人來找她,兩人日夜廝混關鎖在房間裏。對了,金秀才第一天來時那個梁赤耳便在,那日正好大家都忙,也就沒有通知讓他自己上去了。會不會是這金秀才跟那梁赤耳爭風吃醋鬧成的?不過,也怪了,這金秀才去後沒多久梁赤耳也是好端端地下樓去的。當時,並無爭執的跡象。”
“梁赤耳?”包拯念叨並琢磨著這個名字。“那梁赤耳有多大年紀,如何長相?”
“年紀約摸四十多歲,臉上有道很深的傷疤,看著怪嚇人的。不過,看出手不像是那麼沒錢的,就是不知道為什麼偏偏獨愛找牡丹。”
“出事那夜梁赤耳可在?”
“沒有。”
……
4
金秀才家
金秀才家徒四壁,父母很早過世,家中除了他也再無旁人。當包拯和展昭到來的時候,金秀才家的鄰居卻圍了不少。
展昭拱手對眾人道:“各位,我們是來幫衙門查看金秀才的死因的。各位可否告知,金秀才生前這幾日,可有什麼異樣?”
“秀才真是死了啊?原來這事是真的?”
“秀才這麼好的人,打死我我都不信他會去嫖妓。”
“生前啊,沒什麼異樣,還不是照樣出去賣肉,我記得那日他臨出門前還答應晚上回來給我家修那漏了頂的房子,可晚上卻再也沒回來了。”
“說他嫖妓我不信,說他殺人我更是不信。”
“哎,好人啊,怎麼偏生就這麼死掉了,死得冤啊!”
一位年近八旬的白頭老嫗上前哭道:“秀才好人啊,你們看他家什麼都沒有,媳婦也沒找,那是因為他把銀兩都救濟了我們啊!”
“溫婆婆寡居多年,膝下已經無兒無女了,隻有那個小孫女,這兩年都是靠的秀才啊,如今可怎麼好——”
“這些年誰家屋頂漏水不是秀才上去修的?”
“是啊,黑炭哥哥,光頭哥哥,我的秀才哥哥可會飛了。‘嗖’地一聲就飛身上房了。”說話的正是那溫婆婆的小孫女,小姑娘尚不懂事,對死亡兩個字沒能有正確的理解,說起秀才來臉上是笑眯眯的。
說話間,卻聽旁邊一人衝著外麵喊道:“咦,胡大叔回來了。”
“胡大叔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早?”一年約五旬的人高聲衝他發問。展昭和包拯抬眼望去,卻發現這胡大叔才約摸隻有四十出頭的模樣,神情有些萎頓。
“哎,我今天去那重家,竟然,那重家少爺死了,這不,我的生意——”胡大叔惋惜地幾近語無倫次。
一人調侃道:“哎呀呀,這可失了一筆大財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