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學長今天也沒有精神呢。”滄望著夜空，碧瞳被黑色熏染得一片濃重的夜色。不二周助忽然愣住，他不可思議地看著少年被淡淡銀光沐浴的精致側臉，問道：“是嗎？”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呢。會有，嗬嗬，那麼明顯嗎。啊拉，這樣子就一點都不有趣了呢。
“很明顯哦。因為學長的心裏，很悲傷。”少年直起身來，依舊沒有看他，自顧自地說著，“無論用怎樣的笑容偽裝，心是無法欺騙的。在這世上什麼都可以被掩飾，包括眼睛在內，但是這裏，”食指點了點自己的胸口，“沒有人能夠騙過自己的心。”
包括自己，也是一樣。無法欺瞞，所追求的東西，一切都赤=裸裸地展現出來。
“……你，看得到我的心嗎？”不二周助笑了，眯起雙眼，看不清他的目光，但滄有一種感覺，他在看著自己，用心注視著，“不是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嗎，怎麼到了艾兒這裏就變成心了？”他張開雙眼，從未有過的深邃藍天充斥了滄的視線，“那麼，艾兒呢？你的眼睛裏，可有真正的心情？”
滄沒有正麵回答，隻是淡淡地反問：“……學長覺得呢？”
“呼，”不二周助伸了個懶腰，學著少年的樣子撐起身體，手肘抵在膝蓋上，笑眯眯的，“不會哦。當然不會，啊啊，就算想說‘也許就是如此’這樣的話，可是，”他頓了一下，“恐怕就如你所說，心，是不會欺騙的。相信的，還是相信。不信的，終究不會真正相信。”
“所以呢，”少年的睫毛被星芒映照得一片晶瑩剔透，銀灰色的光澤隨風而動，他的笑容中仿佛蘊藏著某種神秘的魔法，“周助學長，現在，你的心告訴你答案了嗎，那個今晚一直存在的困惑？”
“……？！！”
不二周助的動作猛然僵住。伸手理了理柔軟的短發，露出一副無可奈何的笑顏：“這都被你看出來了啊？”雙手撐著冰冷的地麵，他仰頭望著天空，少年看見那雙眸子中有著從未有過的光澤，像是蒙塵的珍珠乍然被發現，那一刻，光澤無限。
在寂靜的夜風中，滄清晰地聽見他的聲音，蘊藏著楊柳的柔軟與冰消雪融的聲音。
“啊，知道了啊。”不二周助忽然伸手抱住了滄，緊緊地，滄一愣，下意識地想要逃離，卻被更緊地擁住，不二周助在他的耳邊輕輕地呢喃著，“別動，艾兒。真的，今晚來找你的決定，真的是對的啊。”
“果然，還是決定相信吧。”滄安靜地注視著地麵。
果然是因為裕太的關係吧。
學長會這麼困擾，是裕太沒有遵守約定……嗎。
可是，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明明，有那麼好的哥哥，那麼好的……
“……謝謝。”由於被抱著，滄看不見不二周助的表情，但從他的聲音聽上去，他的表情一定很溫柔，“幸好能夠和艾兒相遇，我覺得很幸運。”
“不用。我也覺得很幸運呢，可以和……”
“和我相遇嗎？”不二周助插嘴。
“不、不。”滄否認。
“不是？”不二周助挑起眉毛。
“啊，也、也不能說是不是，可是……”少年的聲音開始越發的慌亂。
不二周助放開滄，認真地看著滄的臉：“嗬嗬，既然你這麼說的話……我就當做你默認了哦！不許否認！以學長之名命令你！”不二周助在一瞬間像個孩子，鬧別扭又倔強。
滄覺得很好笑：“……是。能和學長相遇，我覺得很幸運。”
這句話，是真心的。
和學長們相遇，是他最幸運的事。
……
“結果到最後，還是沒能讓你說出煩惱啊。反倒是我，被安慰了呢。”注視著一旁少年的睡顏，不二周助有些失望地低語。那個能讓你傾吐煩惱的人，一定才是你心中最重要的人吧？你才會覺得，遇見他，是這世上最幸運的事吧？
手指穿過少年的黑發，慢慢地梳理著。
“唔。”沉睡中的少年忽然嘟囔了一聲，不二周助的動作一停，看見少年皺起眉頭，複又鬆開，五官中浸透著一種悲傷的氣息，他從未察覺過的那樣濃重的悲傷。
少年的睫毛顫抖個不停：“母親……求求你……別這麼做……哥哥……他不會……”後麵的聲音漸漸微弱下去，直到再也聽不見了。可是，不二周助卻分明地看見了——在那一刻——少年於不經意間所展現在他麵前的，自己的心。
怎麼樣，才能讓你不再露出這樣的表情呢。
不二周助並不知道，他此時的表情，苦悶又失望，像少年一樣的痛苦並且悲傷。
……
兩個少年都睡著了。沉穩地睡著，像是睡在世界末日的前一天。
黑發少年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孔雀藍的瞳眸中一片迷茫空洞。微微伸出手，向著天空，仿佛在仰望，又像在祈禱。
那條漆黑的道路他是否走過？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不存在與記憶之中的“發生過的事”開始倒帶。
冰冷、孤獨，被告誡不許哭泣。溫暖的手，瞬間抽離。墜落。溫柔與殘忍。尊貴，低賤，行禮，告別，華貴的衣服，天空中的月光。太陽發出刺眼的火熱光芒。伸手，緊握。
碎片。
碎裂成一塊塊的景象，逐漸拚合。接著，隨著巨大的聲響，滿地粉末，成為手中被風帶走的流沙。
少年再次睡去。沉沉地。不自覺地低喃著從未記得的話，意識一片混沌：“請一定要活下去，等待我，在原地，我會轉身回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