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送別了居盈,醒言心中倒似乎一片寧靜。對他而言,月下飄立樹冠,奏完那兩曲《西洲》《紫芝》,便已不再需要詳知少女的去路;不需要知道她在太守府中如何鳳冠霞帔,也不需要知道尊貴的南海太守大人,如何搶先替她品嚐每道菜肴。
他與她之間的別儀,在那笛曲結束之時,便已告完結。等待年關的日子裏,千鳥崖秩序如常。清泠曼逸的女子,依舊盡心盡力地打理著四海堂的一切雜務;活潑好動的小姑娘,依舊玩耍,依舊為得到哥哥的一句稱讚,而努力做到又乖又懂事。在一年中經曆過榮耀與磨難的四海堂主,則依舊將那經卷典籍勤讀不輟,將那道力法術習練不輟。又有了些“感恩”的心思,便常記得在千鳥崖前,給那些虔心的仙山靈物講演道法經義。
山中歲月,不知寒暑。就在一片清涼中,四海堂迎來了辭舊迎新的歲除元日。歲尾這天,四海堂中也如一般民戶一樣,在門側掛起了神荼鬱壘的桃符。除夕夜裏,四海堂石居中也燃起了火爐,醒言與瓊肜、寇雪宜圍爐團坐,食吃小饌,酒飲屠蘇,通宵不寐,一起盡這守歲過年之意。
這一回,小瓊肜已接受上次中秋的教訓,始終忍著不睡,陪著堂主哥哥雪宜姐姐,一直撐到了第二天早上。第一次過這樣團圓的年節,她也是興奮莫名,隻管纏著醒言講述過年的典故;因此,即使這次一夜不眠,也不十分難熬。正可謂“兒童強不睡,相守夜歡嘩”。
就在醒言與二女守歲之中,其間,他也拿出那朵靈漪相贈的白玉蓮苞,在手中反複把玩。隻不過,也始終隻是把玩而已。遲疑幾次之後,終究未放入瓊肜端來的水盆中。過得這年關,所有人便都長了一歲。長了年紀,小瓊肜歡天喜地,寇雪宜卻隻淡淡然。而對於四海堂主張醒言來說,過了新年,到得十八歲,便離那行成人冠禮的二十歲又近了一步。到那時,便可以名正言順地稱自己是“弱冠”少年了。
雖然年長一歲,醒言在心誌閱曆上,倒也並未顯得更加老成。這不,到了二月尾上這一天,懶洋洋地曬著初春溫暖的陽光,看著小女娃兒又在堂前不知疲倦地逗玩她那兩隻朱雀火鳥,這位十八歲的四海堂主不禁又開始浮想聯翩:
“啥時我也去集上買隻雀籠?讓瓊肜這兩隻寶貝鳥兒住上。再購得一隻清水花缸,將雪宜那杆金碧紛華的花枝養上——唔,如此一來,我這千鳥崖,也就和饒州富人家的花鳥庭園相差不多了。妙哉妙哉!”
就在他胡思亂想之時,那位正在晾曬衣物的清柔女子偶一回頭,見堂主又在盯著自己這邊發愣,便不覺有些赧然,轉臉低眉,搖曳著嫋娜的身形,快步行往東岩冷泉邊,繼續揉洗剩下的衣物。
隨著女子曼秀的身姿,醒言的目光也無意識地跟隨到冷泉旁。又呆呆望了一陣,無所事事的少年堂主閑看間心中卻忽地一動:
“雪宜那雙手……罷了,還是我不夠細心。”
“雪宜做過這麼多雜活,那雙臂腕卻還是光潔如璧。若當初真個是普通貧家女子,又如何能將肌膚保持得如羊脂般?當日我早就該看出破綻來了!”
正在少年堂主慨歎自己經曆淺薄之時,忽聽得身旁石鶴一串清唳。轉臉看去,身旁那兩隻白鶴口中正冒出兩道嫋嫋的煙氣。
哦,是飛雲頂有事相召。一見石鶴噴煙,已閑得多日的四海堂主趕緊從門前石階上站起,束裝整容,急往那飛雲頂聽令。到了澄心堂,聽得靈虛掌門之言,這位筋骨已閑得發慌的少年這才知道,自己盼望的曆練機會,終於到來!原來,靈虛師尊跟他說,上次經了趙無塵之事,他便留心有無機會讓四海堂主下山曆練。正好,最近有下山弟子傳來回報,說他所承師門任務一時沒甚進展。於是,靈虛立即便想到千鳥崖上這位少年堂主。隻聽靈虛說道:
“醒言,這次你便下山,替師門尋找已失卻半年多的上清‘水之精’。”“水之精?”“不錯!你也許不知,剛才來我上清觀途中,在廣場上經過的那座太極流水,原本便是‘水之精’所處之地。”“哦?”醒言聞言訝異,然後便恍然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