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皆為利往,桐縣上下聞雞而起,不為舞隻為錢。都是因為此地地處要道,北接皇都,東向仙門,西臨塞外。這樣說來也不盡然,凡塵中人耗費一生也很難踏遍皇朝疆土,更不論桐縣中人一向偏安一隅,並無衝天之誌。所以要道之名隻是針對將士豪俠而言,這些人士,亦或守衛邊關,求一世功名。亦或尋仙問道,盼有望長生。他們都戲稱此地為銅縣,銅臭遍地,毫無人情。
霞光初現,街道上便充盈著叫賣的聲音。普通人家早添枯柴,望著一日溫飽。垂暮老人安坐斜榻,欣喜子贍女孝。將士豪俠縱然再高來高去,可也是尋常一副皮囊,最為關心的還是每日的吃食,和自己的身家性命,需要再此暫休進餐。這般特色就讓桐縣成為江湖術士的交彙之地,魚龍混雜,三教九流隨後聞風而至。行竊、行騙屢禁不絕,卻也沒人較真,大多隻求出門在外圖個心安。
“兀那小賊,你給我站住,若不聽小爺的話,一定不饒你。”一絡腮大漢徑直追著一十三四歲的毛頭小子,闖到人群中,招來一番白眼和一陣嗤笑。
再看那黃毛小子,眼看奔跑到鬧市無處可逃,轉而從腋下取出一物,扔向路邊的乞兒。拐過一處道口,消失不見。大漢怕失了物件,便放棄追趕,用大手奪來乞兒乞討的瓦罐,罵罵咧咧掏出一個半大錦袋,卻隻倒出碎銀二三塊,瞬間大怒,隨手摔碎了乞兒的瓦罐,又踩了乞兒兩腳,發泄了幾分怒火,這才轉身追入了街巷。
臨街的行人,店家和食客都笑嘻嘻的看著熱鬧。沒人在乎倒在地上的瘦小乞兒。小乞丐嘴角溢血,用汙穢的雙手扒拉著一地碎屑,瓦罐內並沒有討來的銀兩,隻有少許殘羹剩炙,握了一手的穢物,也難怪大漢惱怒。乞兒埋頭,卻被一雙枯槁的仿佛皮骨相連的手掌托起,放在肩頭,“孩子,何苦呢,我已經沒幾天好活了,又怎麼能委屈你去遭人作踐。”背負乞兒的是一行將就木的老人,左腿似乎還帶有頑疾,行動頗有不便,摸了摸乞兒的腦袋,憐惜的用破爛的袖口拭去了乞兒嘴角的血漬。緩緩走向街角。
乞兒一言未發,甚是乖巧,用小手斂去了老人眼角的淚花,稚嫩的笑臉貼向老人髒亂不堪的銀絲。隨後頗為謹慎的從懷裏取出一個東西,好像握著什麼珍寶,遞至老人唇間。老人低頭一看,老淚橫陳,看見是一雪白饅頭,大概討來不久,被小乞丐放在懷裏溫著,現在還是熱氣騰騰。
老人右掌撐地,用左臂抱著乞兒,在街角找個偏僻的牆角坐了下來,“孩子,這兩日你都未曾吃過東西,你為什麼不先填填肚子啊!”
“拾來不餓,爺爺先吃。”小乞兒麵色菜黃,頗為消瘦,一雙明眸卻像一潭清水,令人寧靜。
老人隻能苦笑,取過拾來手中的饅頭,用粗糙的老手撫摸了片刻,剛要掰下喂給小乞丐,卻被身後的犬吠聲驚了一下。轉身望去,隻見一身著灰衣的家丁,手中拿著鎖鏈神氣飛揚的走過來,末端拴著一隻高約三尺惡犬,渾身油亮發黑,頸毛樹立,犬牙參差,前爪虛撩躍躍欲試。
“哪兒來的叫花子,不知這個地方是張老爺的金石鋪所麼?”家丁指著轉角的一間珍寶店,隻見上書‘玉碟軒’三個燙金大字,倒也是出自名家手書,盡透飄逸。“也不會長點眼力,滿身汙穢,別耽擱了我家老爺的生意。”話盡於此,也不多說,抬腳就向老乞丐踹了過來,老人滾了兩滾,小乞兒也跌到一邊,或許是因為年老體弱,老人沒能抓穩那個饅頭,咕嚕咕嚕滾到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