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事部四(1 / 3)

《詩雲》:“善戲謔兮,不為虐兮。”古今載籍,有可以資解頤者多矣,苟悟其趣,皆禪機也,略錄數端於左:

尉有夜半擊令之門者,求見甚急。令曰:“半夜有何事?請俟旦。”尉曰:“不可。”披衣遽起,取火延尉入,坐未定,問曰:“事何急?豈有盜賊竊發,君欲往捕耶?”曰:“非也。”然則家有倉卒疾病耶?”曰:“非也。”然則何以不待旦?”曰:“某見春夏之交,農事方興,百姓皆下田,又使養蠶,恐民力不給。”令曰:“然則君有何策?”曰:“某見冬間農隙無事,不若移令此時養蠶,實為兩便。”令笑曰:“君策甚善,古人不及,但冬月何處得桑?”尉瞠目久之,拱手長揖曰:“夜已深,伏惟安置。”然《周禮》禁原蠶,而閩、廣之地桑經冬不凋,有一歲四蠶者,則尉之言,未足深笑也。

程覃為京兆尹,不甚識字,有道人投牒,乞執照造橋。覃大書“昭執”二字。其人白雲:“合是執照,今作昭執,仍漏四點。”覃取筆於執字下加四點與之,乃為“昭熱。”庠舍諸生,作傳以譏之。

宋,陳東通判蘇州,權州事,因斷流罪命黥其麵,曰:“特刺配某州牢城。”黥畢,幕中相與白曰:“凡稱特者,罪不至是。而出於朝廷一時之旨,非有司所得行。”東大恐,即改特剌字為準條,再黥之,頗為人所傳笑。後有薦其才於兩府者,石參政曰:“吾知其人矣。得非權蘇州日,於人麵上起草者乎?”

唐蕭炅不識字,嚐以伏臘為伏獵。又一日,張九齡送芋刺稱蹲鴟,蕭以為鴟,答雲:“損芋拜嘉,惟蹲鴟未至耳。”然仆家多怪,亦不願見此惡鳥也。”九齡得書大笑。

黨進過市,見縛勾攔者,問:“汝說何人?”優者言:“說韓信。”進怒曰:“汝對我說韓信,見韓信即當說我,此三頭兩麵之人!”命杖之。

周定州刺史孫彥高,被突厥圍城,不敢出廳,文符須徵發者,於小窗接入。鎖州宅門,及賊登壘,乃入櫃中藏,令奴曰:“牢掌鑰匙,賊來索,慎勿與也。”昔有人入京,選皮袋被賊盜去,其人曰:“賊偷我袋,將終不得我物用。”或問其故,曰:“鑰匙在我衣帶上。”此亦孫彥高之流也。

錢良臣自諱其名,幼子頗慧,凡經史中有“良臣”字,輒改之。一日,讀《孟子》“今之所謂良臣”,遂改雲:“今之所謂爹爹,古之所謂民賊也。”一時哄傳為笑。

馮道門客講《道德經》首章“道可道,非常道”,門客見犯其諱多,乃曰:“不敢說,可不敢說,非常不敢說。”

洞庭湖闊數百裏,秋水歸壑,惟一條湘川而已。僧齊已欲吟一詩,徘徊未就,有蔡押衙者,輒吟曰:“可憐洞庭湖,恰到三冬無髭須。”人怪問之,曰:“以其不成湖也。”

南燕慕容德時,妖賊王始聚眾於太山萊蕪穀,自稱“太平皇帝”,父ぁ為太上皇,兄休等為征、東征西將軍。慕容鎮討擒之,將斬於馬市。有人問之曰:“何為妖妄,自取族滅?父及兄弟何在?”答曰:“太上皇蒙塵在外,征東、征西為亂兵所害,如朕今日,複何聊賴?”其妻趙氏怒曰:“君正坐此口死,如何臨刑猶不改?”始曰:“皇後不達天命。自古及今,豈有不亡之國,不破之家哉?行刑者以刀鈈築其口,始曰:“朕今為卿所苦,崩即崩矣,終當不易尊號。”德聞而笑之。

虞集未遇時,為許衡門客。虞有所私,午後輒出,許每往不遇,病之,因書於簡雲:“夜夜出遊,知虞公之不可諫。”虞歸見之,即對雲:“時時來擾,何許子之不憚煩??許大歎賞,因薦於朝。

唐玄宗登樓,望渭水,見一醉人臨水臥,問左右是何人,左右不知,黃幡綽奏曰:“此是年滿令史。”上問:“何以知之?”對曰:“更一轉便入流。”上大笑。

蘇子瞻戲謂佛印曰:“向嚐讀古人詩雲:‘時聞啄木鳥,疑是打門僧。’又雲:‘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未嚐不歎息古人必以鳥對僧,自有深意。”佛印曰:“所以老僧今日常得對學士。”坡無以應。

魏人夜暴疾,命門人鑽火,是夕陰暝,督迫頗急。門人忿然曰:“君責人亦太無理,今暗如漆,何不把火照我,使覓鑽具?”

劉述字彥思,甚庸劣;從子俁,疾甚危篤,述往候之,其父母相對涕泣。述立命酒肉,令俁進之,皆莫知其意。或問之,答曰:“豈不聞禮雲:‘有疾,飲酒食肉可也。’”又嚐具喪服,值其子亦居憂,客問其子安否,答曰:“所謂父子聚,何勞齒及?”

張丞相天覺,好草書而不工,識者譏笑之,丞相自若也。一日得句,索筆疾書,龍蛇飛動,使侄書之。當險怪處,罔然而止,問丞相曰:“此何字也?”丞相視之,亦自不識,詬其侄曰:“胡不早問,致吾忘之?”

張由古有吏才,而無學術。累曆台省,常於眾中歎班固有大才而文章不入選,或謂之曰:“《兩都賦》、《燕山銘》等並入選,何因言無?”由古曰:“此是班孟堅文章,何關班固事?”

齊王好相。有稱神相者求見曰:“臣鬼穀子之高第,而唐舉之受業師也。”王大悅曰:“試視寡人何如?”對曰:“王勿亟也。臣相人必熟視竟日而後得。”於是拱立殿上以視,俄有使者持檄入白,王色變,相者問其故。王曰:“秦圍即墨三日矣,當發援兵。”相者仰而言曰:“臣見大王天庭黑氣,必主刀兵。”王不應。須臾,有人著械入見,王色怒,相者問故。王曰:“此庫吏也,盜金帛三萬矣。”相者又仰而言曰:“臣見大王地角青色,必主失財。”王不說曰:“此已往者,請勿言,但言寡人終身休咎何如耳。”相者曰:“臣仔細看來,大王麵部方正,不是個布衣之士。”

劉貢父晚年得惡疾,須眉墜落,鼻梁崩壞,苦不可言。一日,與東坡會飲,各引古人一,聊相戲。坡遽朗吟曰:“大風起兮眉飛揚,安得壯士兮守鼻梁?”坐客皆笑。貢父感愴而已。

彭淵材遊京師,十年不歸。一日,跨驢南還,以一卒挾布橐,皆斜絆其腋。一邑聚觀,以為必金珠也,或問之。淵材喜見須眉曰:“吾富可敵國矣。”遂命開橐,則李廷墨一丸,文與可竹一枝,歐公《五代史》草槁一部,它無所有。

陽伯博任山南一縣丞,其妻陸氏,名家女也。縣令婦姓伍,它日會諸官之婦,既相見,縣令婦問讚府夫人何姓。答曰:“姓陸。”次問主簿夫人,答曰:“姓戚。”縣令婦勃然入內,諸夫人不知所以,欲卻回。縣令聞之,遽入問其婦。婦曰:“以吾姓伍,讚府婦遂雲姓六,主簿婦雲姓七,相弄若此。餘官婦若問,必曰姓八,姓九矣。”令大笑曰:“人姓偶爾,何足怪?”乃令其婦出。

劉義綦封營道封始興。王浚戲謂之曰:“陸士衡詩雲:‘營道無烈心。’此言似為叔父發耶?”義綦曰:“下官初不識士衡,何忽見苦?”

張敬兒開府襄陽,欲移《羊叔子墮淚碑》綱紀白雲:“此羊太傅遺德,不宜遷動。”敬兒怒曰:“太傅是誰?我不識。”

有窮書生欲食饅頭,計無從得。一日,見市肆有列而鬻者,輒大叫仆地。主人驚問曰:“吾畏饅頭。”主人曰:“安有是?”乃設饅頭百枚,置空室中,閉之,伺於外,寂不聞聲;穴壁窺之,則食過半矣,亟開門,詰其故。曰:“吾今日見此,忽自不畏。”主人知其詐,怒叱曰:“若尚有畏乎?”曰:“更畏臘茶兩碗爾。”

禦史台儀,凡禦史上事,一百日不言,罷為外官。有侍禦史王平拜命,垂滿百日而未言事,同僚訝之。或曰:“王端公有待而發,必大事也。”一日,聞進劄子,眾共偵之,乃彈禦膳中有發。其彈詞曰:“是何穆若之容,忽睹鬈如之狀?”

唐明皇坐勤政樓上,見釘鉸者,呼之曰:“朕有一破損天平冠,汝能釘鉸否?”對曰:“能。”遂整之。即完,上曰:“朕無用此冠,便以賜卿。其人皇恐不敢受。上曰:“俟夜深閉門獨自戴,甚無害也。”

紹興末,謝景思守括蒼,司馬季思佐之,皆名。劉季高以書與景思曰:“公作守,司馬九作ヘ,想郡事皆如律令也。”聞者絕倒。

唐王鐸鎮渚宮,以禦黃巢。寇兵漸近,鐸赴鎮,以姬妾自隨,留夫人於家中。忽報夫人離京徑來,已在道中。鐸謂從事曰:“黃巢漸以南來,夫人又將北至,旦夕情味,何以安處?”幕僚戲曰:“不如降黃巢。”公亦大笑。

唐時有士子奔馬入都者,人問:“何急如此?”答曰:“將赴不求聞達科。”宋天聖中,置高蹈丘園科,許本人於所在自投狀求試。時人笑之。

宋時,省試“天子之堂九尺”賦。有一士曰:“成湯當陛而立,不欠一分;孔子曆階而升,隻餘六寸。”蓋湯九尺,孔子九尺六寸也。餘憶新羅使人有入貢者,見葵花不識,問主人,人紿之雲:“名一丈紅也。”使作詩詠之,末句雲:“五尺蘭千遮不盡,更留一半與人看。”噫,何中國夷狄工拙相去之遠乎?又有貴老為“其近於親”賦,其破題雲:“見龍鍾之黃耆,思仿佛乎家尊。”傳以為笑。

宋王琪、張亢俱在晏元獻幕客。亢體肥大,琪目之為牛;琪枯瘦,亢目為猴。琪嚐嘲亢曰:“張亢獨牆成八字。”亢應聲曰:“王琪望月叫三聲。”一坐為之絕倒。

田元鈞狹而長,其夫人,富彥國女弟也,闊而短。石曼卿戲目之為“龜鶴夫妻。”

宋王文康公苦淋,百計弗瘳,洎為樞密使,疾頓除,及罷而疾複作,或戲之曰:要治淋疾,惟用一味樞密副使常服始不發。”又梅詢久為侍從,急於進用,晚年多病。石中立曰:“公欲安乎?惟一服清涼散耳。”蓋兩府在京,許張青蓋也。

紹興末,朝士多饒州人。或謂之曰:“諸公皆不是癡漢。”又有監司薦人,以關節欲與饒州人。或規其當先孤寒,監司憤然曰:“得饒人處且饒人。”

蘇子由在政府,子瞻在翰林,有一故人幹予由而未遂,求子瞻助一言。子瞻徐曰:“舊聞有人貧甚,發塚為生。發一塚,見一人裸坐,曰:‘吾楊王孫也,裸葬,何以濟汝’?又發一塚,見王者,曰:‘朕漢文帝也,遺令薄葬,何以濟汝’?遂之首陽山,見二塚相連,先發其左,見一人枯瘠如柴,曰:‘我伯夷也,饑死山中,尚有物乎’?其人歎曰:‘用力之勤,久無所獲,不如且發右塚,看何如!’伯夷曰:‘勸汝別謀於它所。汝看我嘴臉若此,舍弟叔齊,豈能為人乎?’”故人一笑而止。

晉庾翌與其兄冰書曰:“天公憒憒,無複皂白。”近時唐伯虎亦有詩雲:“駿馬每馱癡漢走,巧妻常伴拙夫眠。世間多少不平事,不會作天莫作天。”雖謔詞,亦有激之言也。

相傳海上有駕舟入魚腹者,舟中人曰:“天色何陡暗也?”取炬然之,火熱而魚驚,遂吞而入水。是則然矣,然舟人之言,與其取炬也,孰聞而孰見之?《本草》曰:“獨活有風不動,無風自搖;石髀入水即幹,出水則濕。”出水則濕,誠有之矣。入水即幹,何從得知也?言固有習聞而不覺其害於理者,可為一笑。

江西有驛官,以幹事自任,白刺史:“驛已理,請閱視。”乃往。初一室為酒庫,諸醞畢具,其外畫神,問:“何神?”曰:“杜康。”刺史喜。又一室曰茶庫,諸茗畢貯,複有神,問:“何神?”曰:“陸鴻漸。”刺史益喜。又一菹庫,諸蔬畢備,複有神,問:“何神?”曰:“蔡伯喈。”剌史大笑曰:“君誤矣。”

滄州南皮丞郭務靜,性糊塗,與主簿劉思莊宿於逆旅,謂莊曰:“從駕大難。靜嚐從駕,失家口三日,於侍官幕下討得之。”莊曰:“公夫人在其中否?靜曰:“若不在中,更論何事!”

子思薦苟變於衛侯。一日,子思適衛,變擁彗郊迎,執弟子禮甚恭。變有少予,亦從子思,訝問何人。左右曰:“此苟弟子孩兒。”

宋王狀元十朋未第時,醉墮沛河,為水神扶出,曰:“公有三百千料錢,若死於此,何處消破?”明年遂登第,歸以語人。士有久不第者,聞而效之,陽醉落河,亦為水神扶出。士大喜曰:“我料錢幾何?”曰:“吾不知也。但有三百甕黃釵,無處消破耳。”

有吝於財者,遇一親故求濟,以酒一甌、錢索一條送之,雲:“筋一條,血一碗,右捶胸奉上,伏望鐵心肝人留納。”

有二措大言誌。一雲:“我平生不足惟飯與睡耳,它日得誌,當吃飽飯了便睡,睡了又吃飯。”一雲:“我則異於是,當吃了又吃,何暇複睡耶?”

唐魏博節度使韓簡,性粗率,每對文士,不曉其說,心常恥之,乃召一孝廉,令講《論語》。及講至為政篇,明日謂諸從事曰:“仆近知古人淳樸,年至三十方能站立。”聞者莫不絕倒。

晉桓溫少與殷浩友善,殷常作詩示溫,溫後見之謂曰:“汝慎勿犯我,我當出汝詩示人。”

程師孟知洪州,作靜堂,自愛之,無日不到,作詩題於石曰:“每日更忙須一到,夜深長是點燈來。”李元規見而笑曰:“此是登溷詩也。”

何承裕知商州,有舉人投卷,覽其詩,有“日暮猿啼旅思淒”之句,遽曰:“足下此句甚佳,但上句屬對未切,奉為改之。何不雲,‘月明犬吠張三婦,日暮猿啼呂四妻?’”舉人大慚而去。

安祿山好作詩,以櫻桃寄其子,作詩雲:“櫻桃一籃子,半青一半黃,一半與懷王,一半與周贄。”群臣請曰:“聖作誠高妙,但以‘一半與周贄’之句移在上,於韻更為穩葉。”祿山怒曰:“我兒豈可使居周贄之下乎?”

宋鄭廣以海寇來降,授以職官,旦望趨府,群寮無與立談者,廣鬱鬱不言。一日晨衙,群寮談詩,廣起於坐曰:“鄭廣粗人,有拙詩白之諸公。”乃朗吟曰:“鄭廣有詩上眾官,文武看來總一般。眾官做官卻做賊,鄭廣做賊卻做官。”滿坐慚噱。

商則為廩丘尉,值縣令丞多貪。一日,宴會起舞,令丞舞皆動手,則但回身而已。令問其故。則曰:“長官動手,讚府亦動手,惟有一個尉,又動手,百姓何容活耶?

大曆中,荊州馮希樂者,善佞,嚐謁長林令,留宴,語令雲:“仁風所感,猛獸出境。昨入縣界,見虎狼相尾而去。”有頃,村吏來報:“昨夜有虎食人。”令戲語之。馮遽曰:“此必掠食便過。”

蔡君謨美須髯,一日內燕,上顧問曰:“卿髯甚美,夜間將覆之衾下乎?將置之於外乎?君謨謝不知。及歸就寢,思上語,以髯置之內外,悉不安,遂一夕不能寐,蓋無心與有心異也。

宋子京留守西都,有同年為河南令,好述利便,以農家藝麥費耕耨,改用長錐剌地下種,自旦至暮,不能一畝;又值蝗災,科民畜雞,雲:“不惟去蝗之害,兼得畜雞之利。”克期令民,悉呈所畜。群雞既集,紛然格鬥,勢不能止,逐之飛走,塵埃漲天。百姓喧闐不已。相傳為笑。

李載仁,唐之後也,避亂江陵。高季興署觀察推官,為性迂緩,一日將赴召,方上馬,部曲相歐。載仁怒,命急於廚中取餅及豬肉,令相歐者對餐之,複戒曰:“如敢再犯,必以豬肉中加之以酥。”聞者笑之。

曾純甫當國日,有歸正官蕭鷓巴來謁,既退,有一客至,因問曰:“蕭鷓巴可對何人?”客曰:“正可對曾鶉脯。”曾怒其己,遂與之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