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9章 少年(1 / 2)

那是我們都回不去的從前,幸好還可以堅持當時的信念,世界嚐試改變,當初的那個少年;那是我們都回不去的從前,當你站在那個夏天的海岸線,我們還是心裏麵,那個偏執的少年。

——光良、曹格《少年》

(一三六)

付心怡曾經問我,你恨口水姚嗎?畢竟她曾那樣傷害過你,從此在理想的行業裏身敗名裂,再無立身之地。

是的,口水姚唯恐其他女人再度搶了她的男人而萌生出的小心眼和報複誤傷了我,但是作為一個失婚的弱女子,她原本幸福美滿的家庭被橫路殺出的小三徹底破壞,她努力堅強自立讓自己生活得更體麵,不讓負心人輕視,終於在一路職場拚殺中做到她自認為滿意的位置,一轉頭青春已經不在,明明知道男友楊永並非適婚人選,卻仍選擇委曲求全,顯示出前所未有、超乎尋常的容忍,大度得蔚為壯觀,或者,這個時候她是更讓人憐憫和同情的。

委屈那麼多,可是,我要怎麼怪呢?食物鏈的規則已經打破,弱肉強食,她的行動隻是剛好反映了大多數人被傷害過的心態和邏輯,機體組織對不明物自動產生的抗體,更重要的是,也許這一次後,過幾年後,我不一定不會步她的後塵,麵上不堪地帶著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的自保,遺憾地老去。

一個女人對另一個女人的傷害,這個傷害被推到了我麵前,這就像你在別人手裏收到一張百元假鈔,你心有不甘,是把它再換給另一個人,還是就此當場撕毀。

這觸動了我心底的一塊石頭,高中二年級時,我們還是10個人一間宿舍,每天需要到離宿舍幾十米開外的水房打開水,因為離教學樓近,早上上自習的時候我們把熱水瓶一並帶過去,放在水房門口,等著下課打了水帶回宿舍。那一次,下完課我再也找不到我的水瓶,密密麻麻的一排水瓶不見了,包括我那淺綠色瓶身、白底塑料拉手的熱水瓶,現場隻剩下一個有點相似的,我很清楚地辨識出了它不屬於我。可是頓失的失落感加上窘迫感最終戰勝了我那可憐的道德感,我拿走了其中一個不屬於我的。走回宿舍的腳步有點顛簸,可是我最終沒有還回去,我似乎還安慰了自己,我沒有侵占別人,我隻是拿回本屬於我自己的,雖然它換了個樣子出現。盡管後來每一次打開水我都有陰影,這件事很長一段時間一直存在我的腦海中,成為我生命中一個無法抹掉的汙點,陪著我很多年。

我很慶幸,這一次,我選擇了後者,也許隻是終於找到了救贖的窗口,這是我僅有的道德感了,隻是這一次,下一次我真的很難保證,真的,多麼難過啊,我也很難過。

(一三七)

生活的結局是,我最終沒有與默默守護著我長大的春一航上演佳話,也沒有與曾被像絕世瓷器一樣嗬護過的顏子健共結連理,不像我們看過的大多數電視劇、小說,結尾一定是皆大歡喜,不管多曲折離奇,再陳年冤案,包大人終究會將惡人繩之以法,不管如何權傾朝野、囂張跋扈,邪惡勢力終究要被正義一點點打敗,不管過程多麼坎坷不堪,真愛終究會衝破一切阻力,男女主角最後一定白首不相離,連小燕子也能夠獲得不怒自威的皇阿瑪的赦免。王侯將相儀表堂堂,普濟蒼生,癡情到底,身上是使不完的正麵能量,即使是落草為寇,綠林好漢也以國家社稷、人民疾苦為己任,不畏強權,劫富濟貧。一切的,所有的,看上去都很美。

而立之年,陽子在異國他鄉重新開始,拚搏過後日子過得算豐衣足食,偶爾在電話裏訴說自己被其實同根生但是不同膚色的人種出於人性狹隘排擠時,她微笑說顧念到世界人民大和平,學會了忍讓轉身,聽著她清爽的字句,應該要欣慰微笑的,我突然就很難過,為她的、我們的妥協,我們的成長,為她那些沒有說出口的對這片生養我們的土地的思念。

冬彥妮沒有跟這輩子最深愛的男人偕老,最後一次在商場裏碰到,她抱著孩子選奶粉,我提著一籃子柴米油鹽,垂手對麵站立,談起曾經環遊世界的理想彼此淡然一笑,仿佛那都是兒時不懂事的大話,找不到賓客盡歡的話題,彼此道完購物清單,尷尬地草草告別,用不能再禮貌的言辭,就像是促銷小姐與攀談大媽。多麼讓人傷心啊,即使當初再青梅竹馬再親密無間,Lucy和Lily那樣不可分,時間、空間一拉開,我們照樣疏遠,彼此似乎也沒有太多遺憾、太多傷心,原來我們的感情也並非我們想象中的那麼堅不可摧、牢不可破,那麼,曾經彼此追逐的快樂時光真的存在過嗎?我們曾拚盡全力追求的夢想真實上演過嗎?

離開夢想軌道,我後來做著一份看起來一點也不高尚的工作,跟理想也沒有一絲瓜葛,無非就是做些“有病嗎,就來某某醫院吧”,“讓您來得放心,去得舒心”之類的惡俗廣告,隻為謀生。跟方瑋的日子平淡無奇,好像已經是莫大的奢侈,我沒告訴他我在他相冊夾層看到過他的初戀女友,差點以為是自己,那麼,我們的緣分也許隻是一個美麗的謊言,而我沒有去揭穿,相冊放回,甚至再也沒有多想。這個世界浩瀚無垠,千變萬化,總有一些障礙物需要繞道而行,就像小時候避開難寫的毛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