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瑪麗點了點頭。
“好。現在我送你回賓館,你需要好好休息。”自強平靜的說。
他們下了樓,出門招了輛的士,向賓館駛去。陽光透過車窗照在自強慘白的臉上,是那麼的明亮透徹,可自強感覺自己的世界一片黑暗。回到賓館,自強將瑪麗送回她的房間,瑪麗暈沉沉的,聽由自強的安排。自強倒了些白開水讓瑪麗喝下,又找了塊兒毛巾給她洗幹淨被淚水侵蝕的花臉,接著替她脫去外衣和高跟鞋,將她抱到床上,蓋上被子。然後,他輕輕地退出房間,緩緩掩上門。
終於回到自己的房間,終於再沒有他人,終於再不用顧忌,自強一下子撲到在席夢思床上,用被子蓋住頭,放聲大哭。這哭聲驚天地泣鬼神,卻無人知曉,所有的痛徹心骨的悲傷都被包裹在這厚厚的羽絨被中,成為永恒的秘密。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的眼淚都已經哭幹,自強坐起來,將被淚水浸濕的被褥丟在一旁,靜靜地盯著窗外發呆。回憶像一幕幕影片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地展現在他眼前。從他和喬治相識,相知,到他們一起去運動,一起參加PARTY,一起騎自行車去郊遊……。慢慢的,所有的影像都彙集成一張,那就是喬治。這影像越來越清晰,以致自強產生了錯覺,他忽然覺得喬治又回到他的麵前。“喬治!喬治!”他大聲呼喚,同時,一下從床上躍起,迅速撲向喬治,企圖用雙手抱住他。自然,他撲了個空,重重地摔在地上。他掙紮地站起來,感到從沒有過的絕望,感到從未體驗過的憤怒,心中一團火在燃燒,他像一個不斷充氣的熱氣球,感到強大的內部壓力已經要到達爆炸的邊緣。他狂怒地伸手用左拳砸向賓館房間內的一個橡木做的梳妝台,隻聽砰的一聲,那結實的桌子被擊成碎片。他又反身一腳,將一個木凳踢碎。然後,發瘋似的衝出房間,也不乘電梯,沿著樓梯飛快狂奔。
他不停地漫步目的地跑著,竟不知不覺又回到聖瑪利亞醫院。他飛快地向樓上跑,一直到樓頂才停住腳步。他走到頂層平台的邊緣,看著下麵川流不息的人群車流,又陷入沉思。想到喬治的死,他滿懷自責。如果不是他使勁的督促喬治,不斷給他壓力,促使他非常勤奮的練功,也許他現在仍然好好的活著。中國人好強而勤勉,講究聞雞起舞、臥薪嚐膽、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克己複禮,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其實質就是克製自己的欲望,用艱苦奮鬥甚至自我犧牲換取驕人的成功,為達到目標,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而西方人主張順其自然、盡力而為、張揚個性,不委曲求全,幸福快樂才是人生的終極目標,大多不會為獲得成功而犧牲幸福,更不要說是生命。自強覺得自己強烈的中國傳統觀念或多或少地影響了喬治,而他自己也給了喬治太多的壓力,這或許是喬治猝死的一個重要原因。如果自己不那麼嚴格苛刻地要求喬治,他或許不會積勞成疾,這麼年輕就失去寶貴生命。即使命該如此,在他臨死前的這幾個月,他也可以過正常人的生活,也可以多享受一些人間的幸福,比如愛情。想到這裏,他不禁又想到瑪麗。如果不是他自告奮勇地參與管理策劃喬治的比賽準備活動,喬治和瑪麗這幾個月時間,一定會有許多非常幸福的時光,一定會享受許多浪漫的情趣,瑪麗不會愛上自己,自己也不會介入他們的感情,攪亂他們的感情世界。他不能斷定喬治的死因到底是什麼,和他有多大關係,隻是覺得自己對喬治的死和喬治死前單調的不幸福的生活狀態富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剝奪了喬治的快樂,也傷害了瑪麗的感情,讓她陷於痛苦中,我雖然一心想幫他們,卻實實在在傷害了他們,我真是罪不可赦!我還有什麼臉麵和意義活在這世界上?”想到這,他忽然明白了自己應當怎麼做,他決定靜靜地離開這個世界,一是為了贖罪,二來也給這世界減少些麻煩。
他拿定主意,感覺頭腦中一片清明,再沒有各種思緒雜念、悔恨的困擾。馬上一切都將結束,一切的如意不如意,一切的成功和失敗都將化成泡影,這令他感到輕鬆。沒有恐懼,反而覺得解脫,他緩緩地邁開步伐,向著醫院樓頂平台的邊緣一步步走去。他並不著急,因為他知道這傍晚時刻,人們忙著下班回家,或去餐館吃晚餐,沒人會注意到他,顧及到他;再者,他潛意識中仍對著世界有些留戀,不是因為怕死,而是覺得似乎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不過此時此刻,他已無暇多想,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下定決心,就隻有一直向前走下去。走到房頂的最邊緣,他爬上半米高的圍牆,站在圍牆上,他知道他將很快融化在傍晚的美麗又帶點憂傷的玫瑰色的晚霞中,想到或許馬上他將見到喬治,他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看著下麵,移動身體,挑選一個沒有人走動的方位,他隻想靜靜地離去,不想他的離去還要傷害或者驚嚇到其他人。他完全確定好落地的最佳地點後,閉上雙眼,身體重心一點點前傾,“終於可以解脫了!”他心裏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