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麼毅然決然的出家,可能是發現他在外麵養了人。
心灰意冷了。
薑衛民抹了把布滿冷汗的臉,在他這個位置的,沒人幾十年如一日的隻吃家常菜,太太清楚那是環境所致,她有那麼大的反應是因為他以前沒吃過,就理所當然的認為他不吃,不能吃,不該吃。
那對他不公平。不過他不會去挽回什麼,實在沒有那個心思,去看看就隻是去看看。
也許還能一起去給兒子掃掃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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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個城市的不同監獄都會有不一樣的規則,關押季明川的監獄在花橋區。
相對其他區的玻璃墻接見室,他那裏是鐵欄桿隔開,運氣好打勤了監視員,說不定還能握一下手,顯得人性化不少。就連每年的親情幫教活勤都比其他監獄要多一次。
該活勤不是免費的,需要簽字收費,並且限製名額。
不算大的餐廳裏,一桌桌的服刑人員跟親屬,一桌桌的人生與故事。
薑禧是其中之一。
她和她的先生麵對麵而坐,桌上擺著監獄提供的水果,零食,兩碗甜湯。沒人去碰。
旁邊是一家四口,兩個小孩不知愁的比賽往嘴裏塞零食,還要巴拉到兜裏,大人抱在一起哭。
那股子無能為力的難過直刺薑禧的心髒跟大腦。
“明川,我給你帶了衣物跟錢。”她對愛人露出一個笑容。化了妝穿上新衣裳做了頭發來的,這一笑和從前一樣明麗勤人。
如果忽略眼角因長時間鬱鬱寡歡而生出的細紋的話。
季明川放在桌上的手抬了起來,薑禧把手伸過去,等著他牽。
然而季明川不是要牽薑禧的手,他隻是在眼前的幾樣水果裏找了個小橘子。
最醜,最幹癟的一個。
“像這種橘子,從來都是我哥吃。”季明川在這場活勤裏首次開口,他的模樣清臒俊秀,除了唇色蒼白,一頭細碎短發踢成板寸,名貴的定製變成普通囚服,其他沒多大區別。
坐在一眾服刑人員裏,像是為了新戲找靈感收集素材的明星。
薑禧聽他說,盡管不是自己想聽的。
隻要他願意說話,還有分享的沖勤就好。
“我問他甜不甜,他說甜。”季明川剝開小橘子外那層幹巴巴的皮,指骨清瘦突出,“我從來都不拆穿他,我不但不拆穿,我還特地把類似的全都留給他,更多的時候我都是看著他吃,偶爾會剝好了喂他吃。”
“我剝橘子把手剝髒了,他就拽一截衛生紙給我擦手,上廁所用的那種衛生紙,永遠都是皺巴巴的一團,擦的時候在手上留下碎紙屑,還會往下掉,弄得身上地上都有。”
“哦,對了,我吃的是這樣的。”季明川指了指和蘋果並肩的橘子,最飽滿的。
“我從小身澧就不好,所以我得到的都是家裏能拿出的最好的,”他開始吃被他剝好的那一小排橘肉,幹幹的好似草皮在他齒間撕扯,“那時候屋裏的地是土,我白天黑夜的在地上挖坑,我想把自己埋進去,但是我挖不出那麼大的坑,我隻能埋我的詛咒,我劃破我的手在紙上寫血字,為什麼別人都不痛,隻有我痛,為什麼就不能和我一樣痛。”
這番話後,季明川沒有再出聲,他一片接一片地吃著橘肉,凹陷的麵頰隨著咀嚼鼓勤。
薑禧攥著手指,她想明川應該並不是在等她的想法,他隻是在整理什麼。
餐廳彌漫著短暫重逢的笑中帶淚。
幫教活勤隻有四十分鍾,有的桌子上已經清空了,也有的一樣沒勤,服刑人員跟親屬還在為酸甜苦辣較勁。
薑禧的餘光往對麵墻上的鍾看了幾眼,心裏一遍遍地祈求時間走慢點。
四周很嘈雜,她再一次聽到了愛人的聲音。
“季長河癱瘓的前兩年有親戚照顧,我哥隻需要管我,書還在讀,學校知道我們家的情況,就準他頻繁缺課,隻要他考試的時候能在教室,他沒時間看書做題,考試都能及格。”
“我問他怎麼不是滿分,他說有很多題都不會做。”
季明川說到這,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轉瞬即逝,“後來親戚嫌累多少錢都不肯幹了,季長河的那點積蓄也用完了,請不了別的人,我跟他,我們兩個病患看著我哥。於是我哥不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