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長玉便客氣道:“長玉在此謝過諸位大人。”
一群人連忙擺手說她見外。
樊長玉暗忖除了郭百戶,其餘人在今天之前,最多的怕是也隻跟她見過三麵,怎麼就不見外了?
麵上卻還是招呼他們落座:“諸位大人身上都有傷,莫要站著了,都坐吧。”
眾人隻是熱絡笑著,坐下了卻又幾乎無話可談。
因樊長玉這裏凳子不夠,謝五還去別的軍帳借了幾條板凳過來。
樊長玉覺得帳內的氣氛太詭異了些,每個人似乎都不那麼自在,卻又在努力表現出一副跟她很熟絡的樣子。
隻有郭百戶瞧上了別人送樊長玉的一壇酒,直言道:“樊隊正,大家夥兒都在這裏,要不給大家開壇酒吧?”
軍營裏的交情,除了是在戰場上打出來的,還有喝酒喝出來的。
一壇酒喝完,不熟的人也能立馬推心置腹起來。
樊長玉看郭屠戶還用白布纏著腦袋,遲疑道:“大家夥兒身上都有傷……”
一堆軍漢估摸著也都覺著氣氛怪尷尬的,齊聲說沒事,其中一人道:“從前開慶功宴時,大家夥兒不也是一身傷,真要忌口啊,那酒和肉都沒得吃了!”
這話說得其餘軍漢都哄笑起來。
也有機靈些的,瞧著樊長玉手上受了傷,又是個女兒家,道:“弟兄們胡鬧就是了,莫要帶樊隊正,樊隊正身上傷勢隻怕不輕,還是莫要勸樊隊正飲酒了。”
腦袋好使些的立馬反應過來了,跟著道:“對對對,弟兄們就是饞這一口酒,玩笑話說慣了,樊隊正莫要當真就是了。”
給樊長玉送酒的那名百戶也適時道:“你們這些軀孫子,這酒可是老子藏了好久的杜康酒,饞酒都饞到樊隊正這兒來了!”
樊長玉就是再不通人情世故,也看出他們在奉承迎合自己。
稍作思量,便想通了其中緣由。
崇州城下一戰,她算是出名了,軍中上下約莫也都心知肚明她要升官了,前兩日她昏沉不醒,沒法前來拜訪套近乎,今日她剛醒,就被叫去賀敬元那邊,任誰看了,也是她得了賀敬元的器重。
這一升,可能也不是一級兩級地往上升。
像郭百戶他們這樣的低階武官,若是不在封賞下來前就跟她套好近乎,將來隻怕見麵說上幾句話都難了。
當日她初來軍中時,陶太傅在馬車上問她的話猶還在耳畔。
是空要頭銜手底下無可用之人,還是從底層做起自己帶一批能用的人出來。
她被封為隊正後,一門心思都在想著從自己手底下那幾十人裏選出能用的人來,而今方才真正明白陶太傅那番話裏的含義。
她升上去後,真正能用的人是在這裏。
她突然明白郭百戶為何要她請大家夥兒喝酒了。
樊長玉扭頭對謝五道:“去取酒碗來,我親自給諸位大人滿上!”
謝五先是一怔,隨即也明白了樊長玉的用意,忙出去抱了一摞酒碗進來,在桌上挨著擺開。
有幾人還在推辭,樊長玉道:“不醉不歸是不行了,諸位隻當是嚐個味道解解饞。”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沒人再說掃興的話。
樊長玉掌心有傷,不方便彎曲,謝五便幫著拆開了酒壇上封口的紅布,她再親自給每個酒碗滿上。
等所有百戶都端起了酒碗,樊長玉也跟著端起一碗,對著他們鄭重道:“長玉初來軍中,多謝諸位大人這些日子裏的照拂,且盼來日也能同大家共飲一壇酒!”
話中幾分真幾分假且不論,語罷便直接仰頭幹了個幹凈。
今朝她敬帳中眾人酒,來日,便是旁人敬她了。
百戶們見狀,也紛紛舉起酒碗道:“樊隊正過譽了,我等也是盼著能和樊隊正再喝一回酒的!”
言罷也是一幹而凈。
放下碗時,百戶們明顯喜笑顏開,神情比起剛來時也輕鬆了不少。
這碗酒一喝,於他們而言,就是一場無言的站隊和結盟了。
戰場上的軍功不是那麼好掙的,尤其是已坐到了百戶的位置,普通兵卒從軍十載,做到這個位置遇不上貴人,自己又沒有那驚世之才,基本上就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