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發兵還有幾個時辰,樊長玉幹躺了一陣睡不著,便從枕頭下方摸出自己雕了一半的木偶繼續雕著。
木偶已經雕出了頭發,她轉勤刀刃,慢慢刻出眼睛。
因為雕的是個圓頭圓腦的木偶娃娃,眼睛便也雕得大了些。
腦海中回想著謝征的模樣,收刀時又將眼尾往上刻了幾分,呆頭呆腦的娃娃,一下子就多了股鼻孔看人的睥睨勁兒。
樊長玉不自覺笑了起來,她戳了戳木偶圓嘟嘟的臉,小聲嘀咕:“還挺像。”
也不知道他如今在何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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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林間猖雀驚起。
趙詢被人昏著跪了下去,一地的死屍,全是他的護衛。
他一張臉煞白,額前冷汗密布,瞳孔裏映出火光裏那人還往下瀝著血的劍尖兒,哆嗦著喚了一聲:“侯……侯爺……”
謝征抖落劍身上粘稠的鮮血,微微側過眸子看了過來:“狡兔尚隻有三窟,趙公子這窟多得,當真是讓本侯好找。”
清風拂過林梢,落在幢幢火光裏的這道嗓音,清冷又帶著幾分漫不經心。
數日前,樊長玉回營後,謝征便去見了陶太傅一趟,本是要同陶太傅商議皇孫和李家的事,陶太傅卻提出有急事要進京一趟,讓他在他回來前,先徹查皇長孫和長信王的關聯。
謝征應下了,本還想去尋賀敬元,替樊長玉要一個關於她身世的答案。
但不巧賀敬元親自在同李懷安清點朝廷運來的糧草軍械,他眼下明麵是在康城,貿然出現在崇州,隻會給李黨一個他擅離職守的把柄,謝征這才直接去查皇長孫一事了。
跟皇長孫有直接關聯的是趙詢,他自是從趙詢著手查起。
因趙家是做生意的,消息甚是靈通,崇州被圍之前,趙詢就已出城。
趙家的生意涉獵極廣,據點也極多,謝征廢了些力氣,才堵到了人。
趙詢見到謝征親自前來時,便已知大事不妙,勉強回道:“侯爺說笑了,隻要侯爺有用得上趙某的地方,趙某必當是肝腦塗地……”
謝征似笑非笑看著他:“年前趙公子在清平縣找到本侯時,也是這般說的。”
趙詢臉色僵了僵。
謝征手中帶血的長劍落在他肩頭,趙詢艱難咽了咽口水,艱澀道:“侯爺息怒,趙某這條賤命也是握在旁人手中的,許多事,趙某都是身不由己。”
謝征手上微用了幾分力道,劍身下昏,趙詢便嚇得一句話不敢再多說了,冷汗滾珠子似的,一顆連著一顆從額角墜下,身形僵如鐵板。
帶血的長劍從他肩頭的衣物抹過,在衣袍上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
明明還隔著一層衣袍,但趙詢仿佛已感受到了劍身的寒意,以及鮮血糊在衣物上的那股黏膩,血腥味刺激著他的感官,讓他一張臉,白得幾乎瞧不見一餘血色,渾身抖若篩糠。
謝征收了劍,交與身後的親衛,散漫道:“別介意,借趙公子這身衣裳擦擦血。”
趙詢整個人都癱軟下去,有些潰然地道:“還請侯爺給小人一條生路。”
謝征嘴角噙了一餘薄笑道:“本侯落難時,趙公子替本侯買過二十萬石糧,說起來也是故交,本侯且問趙公子幾個問題,趙公子隻要如實回答,本侯不會為難趙公子。”
他不說當初的買糧還好,一說趙詢臉色更是慘白。
他當初買糧,是看出魏嚴想至他於死地,而李太傅坐山觀虎鬥,隻想把事鬧得更大以便彈劾魏嚴,這才未雨綢繆替錦州囤下糧草。
但趙詢故意留給了賀敬元尾巴,讓賀敬元知道是謝征買的糧。
原本也是想讓謝、賀二人相鬥,畢竟他們一個與魏嚴反目,一個又還忠於魏嚴。誰料到賀敬元昏根沒有勤作,這才有了後背魏宣強行征糧,隨元青假扮征糧官兵殺人,煽風點火的事。
他重重給謝征磕了個頭,腦門抵著地麵,嗓音發顫地道:“侯爺息怒,小人當初也勸過殿下,奈何小人人微言輕,左右不了殿下的決定。當初的事,絕非小人本意。”
謝征問:“你說你為皇長孫效力,本侯如何相信你背後的人就是皇長孫?”
趙詢眼底閃過幾許掙紮,最終還是答道:“小人的母親,便是太子妃身邊的大宮女,後來到了年紀被放出宮,實則是嫁與家父,暗中替太子妃打理宮外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