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這才鬆了口氣,卻又疑心:“他怎麼知道我心裏想的什麼呢?他到底是鬼魅還是心魔?不過,總算有合適的經可念了啊!”
葉子才鬆了口氣,那聲音卻又道:“不過,就算《地藏菩薩本願經》是貨真價實無可置疑的真經,你現在若想化險為夷,念這《地藏菩薩本願經》也還是緣木求魚,一點兒用沒有啊!”
葉子慍怒非常,但這生死關頭,病急亂投醫,對那奇怪的聲音也不敢不信,當下一咬牙,不念《地藏菩薩本願經》了,改口道:“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祗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爾時,世尊食時,著衣持缽,入舍衛大城乞食,於其城中次第乞已,還至本處。飯食訖,收衣缽,洗足已,敷座而坐……”
那聲音又出現了:“《金剛經》你也會背誦啊,不簡單,難得啊難得!”
葉子正念道“敷座而坐”的一句,一聽那聲音說到“難得啊難得”,也不知怎麼,下麵本該念“時長老須菩提,在大眾中,即從座起”,卻憑空多念出了“可是”兩個字來!
果然,那聲音接著又說開“可是”了:“可是,念這《金剛經》也還是緣木求魚,一點兒用沒有啊!”
葉子再也忍不住了,高聲吼了出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說,我到底該念什麼經才行啊?”
那聲音笑了一下,應道:“念什麼經都不行啊!你都念過這麼多佛經了,難道還不知道佛祖真意麼?佛法最根本的概念,四聖諦也好,五蘊皆空也罷,無非是說現世不值得眷戀,所以要建出世間之法,求得大解脫之道。你看看你,現在這‘四聖諦’中的苦諦你已經占了多少?嗬嗬,你想趕緊去京城見你所愛之人,此為‘愛別離苦’,你和教書先生在這裏相見,此為‘怨憎會苦’,你想脫開這村子裏的古怪之氣而不得,此為‘求不得苦’,此刻血脈賁張苦不堪言,此為‘五盛陰苦’……”
葉子聽得極為不耐,高聲道:“別跟我講道理啦,我現在到底該怎麼辦!”
那聲音卻依然不慌不忙,道:“怎麼辦?順其自然,該死就死唄。佛法是出世之法,是解脫之道,教人不可執著於生命,不可執著於身體這個臭皮囊,你卻以為念念佛經就能脫災免難,保佑自身平安,嗬嗬,你佛經都白念了啊,這不是緣木求魚是什麼?不是南轅北轍是什麼?嗬嗬,這就好像去向孔夫子請教如何作奸犯科,向皇帝請教如何造反鬧事!也許這正是你此生的機緣到了,該往生西天極樂世界去了,也許是該投胎轉世吧,轉生到一戶好人家去?反正,看來是好事,你怕什麼呢?”
葉子略一琢磨,說得還真有道理,可這一來,精神支柱被打破了,身體一下子癱倒在了地上。這一下癱倒,才看見原來這小屋的窗子外麵趴著一個腦袋,這腦袋圓滾滾、胖嘟嘟,在月亮底下反射著明媚的白光。
“啊——”葉子失聲驚叫,“我還以為是什麼高人呢,原來是你呀!”
有理和尚在窗外笑嘻嘻地看著葉子,這一次卻不答話。葉子恍恍惚惚再一打量屋子裏的情況,那教書先生不知什麼時候卻不在了,隻剩下他的那身衣服單單薄薄地搭在桌上,旁邊就是那張剛剛寫完的一首七絕,還有一函《後漢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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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又轉頭看了看韓諍,見韓諍臉色煞白,癡呆呆地睜著眼睛,額頭直往下淌汗。
有理和尚這時才道:“別自己嚇唬自己了,你們倆這不是活得好好的麼!”
葉子急道:“可是——”他正要說血脈賁張的事,可這才發覺身上血脈流動一如往常,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
難道方才真的是自己嚇唬自己?
可是,那個教書先生又到哪裏去了?
難道,他還在這間屋子裏,隻不過,他是一個鬼魂,依附在這件衣服上罷了?
有理和尚道:“天都快亮了,兩位還要在這裏待下去麼?”
葉子和韓諍同是一怔,這才發現,天色已經有了淡青之色,看來,離天亮真的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