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驟聞炮聲(1)(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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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梁廷枏邁著輕盈的步履來到珠江河沿的天字碼頭接官亭,準備迎接即將到達的欽差大臣林則徐。

此時,彌漫在珠江河麵的薄霧漸漸散去,碼頭上有一隊督標兵在站崗摒絕閑人。接官亭外,懸燈結彩,很是隆重,亭子裏挨挨擠擠聚滿了羊城的文武官員,他們和梁廷枏一樣,都是前來迎接欽差的。起眼望去,個個朝珠補褂,翎頂輝煌。

梁廷枏身為越華書院監院,雖文名譽滿嶺南,功名卻隻是副貢生,麵對羊城的頭麵人物,他有些猶豫。就在這時,忽然瞥見對麵小茶樓的窗口上,有人探出半截身子正向自己招手,仔細一看,原來是好友張維屏。他知張維屏也是來接欽差的,忙喜滋滋地上樓去。

“章冉,亭子裏那班人都是驚天動地的人物,我輩圈外人,應該站遠些,何必去湊這樣的熱鬧。”

“章冉”是梁廷枏的表字。尚未走攏,張維屏便說出一番頗有些耐人尋味的話,

梁廷枏覺得正對自己口味,忙附和說:

“正是,正是。所以,我在尋老前輩呢,原來您躲在這裏!”

張維屏笑著點頭,待梁廷枏在對麵椅子上坐下來,他便招呼茶博士另泡一壺好茶送來,然後傾身細談。

張維屏字南山,號鬆心子,番禺縣人,道光二年進士,去年由江西南康知府位置上退下來,回廣州就任學海堂山長。他長梁廷枏十六歲,二人誌趣相投,有共同語言,算是忘年朋友。略事寒暄,張維屏說:

“要說,老朽我無須來得,既已退休,便要知趣,拋頭露麵、迎來送往的事越少越好。不過,於林少穆算是例外。且不說我們一度有堂屬名分,要緊的是我們是多年的文字之交,當年在京師幾個窮翰林重組宣南詩社時,他曾是我們詩社的台柱子!”

數過一些往事,為消磨時間,梁廷枏用閑閑的口氣說起當前,話題自然仍是這位欽差大人:

“此公官運確實不錯,聽說去冬入覲,皇上一連八次召見。第一次麵聖時,皇上就讓‘上氈子說話’,這不是造膝密陳、推心置腹嗎?尤其是此番敕書上寫的是‘特命為欽差大臣,頒發關防,授兵部尚書銜’,後麵還有‘節製廣東水師’字樣。這可是曆代重臣巡邊時才有的規格,平日不多見的。”

張維屏雖然點頭,卻又深有感慨地說:“你說他官運好,我看也不盡然。他是前年由江蘇巡撫、署理兩江總督調任湖廣總督的。年把時間,官其實做得並不順暢,先是任蘇撫時,因考察下屬失誤,和總督陶澍一道,受到交部議處、降四級留任的處分;後來,又因未能及時捕獲土匪頭目藍正樽,再次降五級留任;不想去年因呼應黃爵滋嚴禁鴉片的主張,受到皇上賞識,於是詔赴京師陛見,這才有此一番風光。說起來,君臣際遇,原本是有定數的,指顧之間,榮枯立判。眼下林少穆終於走出坎坷踏上坦途了,不過,眼前形勢,形格勢禁,窒礙重重,我怕他就是到此地步也難以暢行其道了。”

梁廷枏一聽,不由多了一分心思。原來林則徐尚在途中,便給在海關供職的學生郭桂船寫信,多方打聽梁廷枏的情況,想將梁廷枏延入幕府。梁廷枏聽郭桂船說後頗為心動,因而更關心起林則徐的情況了。眼下見張維屏話中有話,心想,此人在官場多年摸爬滾打,對政壇內幕較清楚。再說,他眼下仍有不少同年好友在台上,彼此之間,常有書信往還,所以,消息較他人靈通。不是說旁觀者清嗎?且聽他是何說法。想到此,忙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