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二試神童後必達(1 / 3)

晴絲漾碧東風嫋,九十風光易老;何處閑花閑草,擔閣人多少。

歡娛忽複生煩惱,恰遇落紅啼鳥;剛把新愁卻掃,又是愁來了。

《右調 桃源憶故人》

這一首詞,大概說春色惱人,眠不得,坐不得,也隻為春風一吹,人人骨裏就是無情的也動情,何況多才情種,為此千古才人,傷春悲秋,總是春氣秋氣,使他骨酥神顫;如今要說一個極風流,又極貞潔的女兒,先說一個極有才,又極有情的男子。這兩個生在何府何州何縣,做出那樣事來。

且說山東東昌,府臨清州地方,明朝成化年間,設立了鈔關,天下客商聚集於此,是一個大大碼頭。凡是官船、糧船、貨船到這所在,必定停泊幾日。故此開行開店的,都做了人家。南邊遊學處館的,來來往往,本地讀書的人,都比前越多越好了。原有新舊兩個城,舊城讀書的多,都沒有客商,覺得冷靜些;新城三街四巷,都是富商大賈住著,十分奢華。

偶然有讀書的,卻又敏而好學,會得中舉中進士;有個丁字巷的王秀才,名喚文人,生得一表非俗,娶了妻房李氏,說不盡他的美貌,隻是眇了一目,王文人卻愛他得緊,常常對他說道:“我看天下婦人,都隻該一隻眼,就是我也標致,反覺多了一隻眼,倒不更俏了。”因此朝弄夜弄,弄成了怯症。做了三年親,才養了個兒子;為這年是辰年,乳名喚做辰哥,長成三歲。王文人怯症再發,日重一日,燒紙服藥,一些無效。臘月廿五日複病,廿八日就嗚呼哀哉死了;李氏守著兒子,苦苦的度日。況兼父母俱亡,又無兄弟;隻有一妹子,嫁在天橋馮家,是萬金的財主。妹子時常送銀送米,照管姊姊一家。妹夫是個廩膳秀才,喚做馮士圭;平日也與王文人會文吃酒,極說得來的。因此也憑娘子周濟那孤孀窮姊,就是王文人死的那一年,八月中秋,馮家養個女兒,乳名桂姐,又叫做桂仙,蟾官折桂的意思。李氏守節,具是冰霜堅操,人人聞知,都是重他。

不覺過了三年,辰哥已是六歲,送與一個蒙師施先生,教他讀些三字經、神童詩,他隻消教一遍,就上口了。學名喚做王嵩,施先生見他聰明,比眾不同,就替他取個表字,喚做高山。朝去晚回,不消兩個月,三字經、神童詩,就讀熟了。先生一日,出一個兩字對,命他對。道:“是舉人。”王嵩應聲對道:“進士。”先生十分歡喜,來對他母親說了。竟買大學、中庸與他讀,增到每日四行,又每日五行。隻是午時就背,再不忘記了。先生一日,又出一五字對,命他對。道是:“隻有天在上。”王嵩應聲對道:“更無山與齊。”先生驚問道:“古詩原有這兩句,你小小學生,如何知得?”王嵩道:“我隻覺有先生上句,就有我的下句,連我也不知道。”先生道:“這等看起來,你前世必竟是個飽學,再來投胎的了。再讀幾年,必然是個神童。”

從此不時講幾句大學教他,複講也都明白。一連讀了三年,四書讀完了,又讀些詩。這年九歲,先生教導他做破題。不消兩月,竟有好破題做出來。又教導他做承題,越發易了。隻有起講,再做了半年,方才有些好處。先生道:“我雖是秀才,卻已老了!”來對他母親道:“令郎十分聰明,必成大器;明年須送與考得起會做文字的先生去。我學生過時的了,不可誤了令郎大事。”李氏道:“先生說那裏話,小兒還是蒙童,求先生再教導他幾年。且待他十二三歲,再作區處。隻是束修微細,明年再議加些便了。”先生道:“學生豈為束修多少,隻因令郎忒聰明了,是個偉器。恐怕學生過時的學究,誤他大事。既承王奶奶美意,學生領命便了。隻是令郎聰明,又肯讀書,可在大寺裏賣書的去處,買一部南方刻的小題文字,待學生精選一精選,一麵與他讀,一麵與他講,或者也當得明師了。”李氏歡喜不勝,就在頭上取一根小金簪子,遞與施先生。道:“求先生在書店裏抵他一部,說定了多少價錢,過日去取贖。”正是:

賣金買書讀,讀書買金易。

施先接了簪子道:“如命。”即時辭了自去,果然取了一部小題文章,把與王嵩讀,又講與王嵩聽。

倏忽光陰又過了二年,王嵩已是十一歲,竟開手做文字了。不但四書本經,讀得爛熟、講得明透,連韓柳歐蘇的古文,也漸漸看了好些了。此時竅已大開,夜間在家裏,畢竟讀到一更才睡。但有個毛病,小小年紀見了小丫頭們,他便手舞足蹈,說也有,笑也有。偶然鄰舍有小女兒,到他家頑耍,他悄悄躲在門背後,看前後沒人,就一把摟住,或是親個嘴,或是扯開那女兒的褲子,摸他那件東西。略大些的,知道害羞,被他摟了摟,摸了摸,飛跑去了。若是六七歲的,不知緣故,他便左摟右摸,不肯放他,立待他喊叫起來,方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