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身世

陳敬國微微的嘆了口氣,見張俊一副不在乎的樣子,眼神裏甚至還充滿著厭惡,他強忍著心裏的不快繼續用勸導的語氣說:“關於你的身世,從剛才陳小姐拿給我們看的那張出生證明和你以前用過的繈褓,證實已經沒必要再去確認些什麼,可以確定你就是當年那個丟失的小孩。難道這麼多年來,你就沒動過見見自己親人的念頭嗎?”

“我親人在屋裏!”

張俊一臉冷漠的說道,但內心卻是翻江倒海般的顫抖了起來。自己的親人?父母?這麼多年了,這些詞彙早就被深深的遺忘,如果不是葉奶奶的慈祥,自己早就成了湖邊的化肥了,現在再提起來還有什麼意思。那麼多年過去了,小時候的自卑和孤獨全被這個溫暖的家所接納,這份沒有血緣關係的親情對自己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陳敬國緩緩的搖了搖頭,知道張俊現在內心一定很矛盾,甚至對於自己的身世有些怨恨,也看得出張俊此時的態度很排斥,所以就不再追問,想了一下後試探著問:“如果現在你見到你的母親,你會原諒她嗎?”

“我媽在屋裏躺著呢!”

張俊不悅的皺了皺眉,狠狠的抽了口煙也平息不了心頭那越來越壓抑不住的煩躁,語氣開始變得有些不耐煩:“如果你是想來這講課的話,就給我帶著那些烏煙瘴氣的人滾,我媽身體不好,你們還抽了一地的煙,上別人家不知道收斂一點啊!能聽你說話已經夠客氣了,別拿你們那一套來這炫耀,我看不慣。”

“對不起!是我疏忽了陳小姐的身體情況。”

陳敬國有些尷尬的道了個歉,隨後又是不死心的繼續說道:“好吧,張俊!我知道你肯定對你的父母和家人充滿了怨恨,但是我還是得解釋一下。這些事和你的爺爺那一輩人沒什麼關係,等你心情稍微平靜的時候,我們再談談吧!”

張俊狠狠的抽了口旱煙,冷冷的瞪著他說:“沒事的話趕緊滾!我爺爺、奶奶躺在葉家祖墳裏。”

陳敬國並沒有因為張俊的歇斯底裏而生氣,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後正色說道:“其實事情很簡單,是一個愚昧的故事,甚至還有些可笑。外麵那個一看到你就哭個不停的女人,名叫蘇佳蘊,是你的親生母親。”

張俊不禁顫抖了一下,但還是沒開口等著他繼續說。雖然表麵上裝作一副平靜的樣子,可心裏早就翻江倒海般奔騰了!親生母親?多飄渺的一個詞呀,或許這個詞會帶著些許的慈祥色彩,可這時自己心裏更多的卻是恨,恨的並不是他們拋棄了兒時的自己,恨的是那麼多年了,他們還來打擾自己貧窮但卻快樂的生活,恨他們讓自己想起了自己是棄嬰的事實,如果他們不出現的話,張俊寧可一輩子就這樣安心的做葉家的兒子!

陳敬國嘆了口氣,無奈的苦笑說:“她和你的父親張曉明一直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從小的時候就在一個院子裏長大,一起學習,一起玩耍,一起在外麵讀書,在大人的眼裏就是一對金童玉女,嫁娶也不過是早晚的事。然而他們在年少懵懂下偷嚐了禁果,他們不懂得到底該怎麼辦,在那個迂腐年代更是不敢讓家裏知道,怕被家裏知道的話會被責罵,故偷偷生下你以後張曉明害怕了,便趁你母親不注意的時候將你遺棄在湖邊的草地上。你母親蘇佳蘊見孩子不見了就像發了瘋一樣到處尋找,雖然年紀小但她到底還是深愛著自己的親生骨肉的。等兩家的大人們知道了這事過來找的時候,已經找不到你的蹤影了,兩家人算是在這當口上徹底鬧翻,你母親就此怨恨你父親,讓兩家的關係是徹底的決裂。”

“哦……”

張俊雖然一臉的平靜,但內心卻是湧現了無窮恨意,恨的感覺令整個人都開始有點發顫。其實哪怕自己是被拐賣的話也不至於這樣讓人發恨,但僅僅就是因為年少的害怕和恐慌,讓自己幾乎凍死在清水湖邊,這樣的父親和畜牲有什麼區別,這樣的人也配當父親?

陳敬國隱隱的看出了張俊內心的波動和滿腔的怒火,但也看出張俊心裏的矛盾是更加劇烈了,馬上打鐵趁熱的說:“其實你母親和其他的長輩這些年來一直都在不停的找你,可是卻怎麼樣都找不著,那時候你母親已經接近崩潰,整個人渾渾噩噩的就像是行屍走肉一樣,你外公、外婆怕女兒會想兒子想瘋了,無奈之下就把她帶出國去治療,現在算是稍微穩定下來,回國後第一件事就是到處找你。兩年了,兩年的時間,隻要一有你的音信,哪怕是假的她都會收拾行囊趕過去尋找,隻要有半點希望她就會欣喜若狂。”

張俊腦子有點亂,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這樣的事社會上似乎很多,每天聽到的事件也有比這個更離奇的,可一但發生在自己身上又不知道該怎麼辦。隻能狠狠的抽著煙看著陳敬國,心亂如麻之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該說些什麼了。

“至於你的父親,早就在愧疚中過世了。”

陳敬國見張俊反應已經沒那麼強烈,馬上緩緩的誘導道:“張曉明因為這事,和蘇佳蘊的緣分算是徹底的完了,兩家人形同陌路不說,蘇家更是對他充滿了怨恨!事後張曉明後悔得不得了,在家人的責罵下把精力全投注在生意上頭,但心裏的愧疚讓他更加的壓抑,沒幾年的時間頭髮都白了,最後在抑鬱中患了癌症,臨死的時候念叨的也是對不起你!”

“關我什麼事?”

張俊心裏有點酸楚,但表麵上依舊是不為所動。或許是這個名字對自己來說太陌生了吧,隻是由於或多或少也與自己有些關係,聽到這些事的時候,還是覺得整個人有點不好受!

陳敬國正了正色,也明顯感覺到張俊的態度有點鬆動,馬上有些誘惑的說:“不管怎麼樣你都是他親生兒子,這事是沒辦法改變的,或許這樣說有點現實,但他留下了一大筆的遺產給你,起碼能讓你離開這個偏僻落後的地方,足夠讓你下半輩子過上富足的生活,這也算是他對你的一種補償,也是你應得的!”

錢,無論如何都是讓人心動的,金錢的誘惑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也是最無法否認的事實,就算現在張俊滿腔怒火也不例外。尤其是現在陳玉蓮的病需要大筆的錢醫治,家裏的老房子漏雨那麼多年也沒錢修繕!隻要有了錢,妹妹也可以穿上心儀的衣服,住上漂亮的新房子,媽媽的病也可以去治療。窮了那麼多年,麵對這樣的誘惑,說不動心的話連張俊自己都不相信。

陳敬國敏銳的捕捉到了張俊眼裏一閃而過的動心,繼續勸說著:“我知道你沒辦法忘記這家人對你的養育之恩,所以我會給她們留下一筆錢,一筆足夠讓她們衣食無憂的錢。我們會讓陳小姐到最好的醫院接受治療,用最好的藥,保證她能康復。至於葉佳,她以後讀書費用的問題我們也都會解決的!”

錢!錢!錢!張俊腦子裏都是一張張紅通通的鈔票在飛舞著,這一句句就像魔音一樣,一點一點的把理智和怒火掩蓋,心動之餘腦子裏突然閃過了陳玉蓮那充滿疼愛而又蒼白的臉,總是那麼的溫柔、總是那麼的心疼自己,心裏一咯登猛地一下清醒過來。如果自己就這樣走了的話,真是連牲畜都不如,媽媽身體不好,妹妹也還年幼需要自己的撫養!人家在家境最不好的時候養育了自己這麼多年,這哪是一筆錢就能回報得了的恩情?

想到這,張俊心裏頓時一片明朗,盡管金錢的誘惑巨大得讓人無法抗拒,可想想這個家給過自己的溫暖和親情,心裏已經知道該怎麼去處置了!轉過頭冷冷的看著滿麵期待的陳敬國說:“說完了嗎?”

“嗯。”

陳敬國點了點頭,似乎已經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說完的話就走吧。”

張俊的語氣特別平靜,似乎已經對這些事沒有半點的興趣一樣。雖然拒絕一筆金錢是何等的艱難,可張俊心裏已經清楚了,自己更舍不得的是這個暖意融融的家!

陳敬國大感意外,沒想到張俊會拒絕得如此堅決!但也知道這樣的事對於他來說太過突然,他也大概能了解張俊的心情,畢竟無緣無故的冒出一堆親戚來,不管是誰都接受不了,更何況一個從小被丟棄的孩子心裏有多少的委屈和自卑,都是自己無法理解的,即使他現在長大了,童年的陰影卻像夢魘般無法馬上從記憶裏抹去,或許該給他多一點的時間去思考一下!

默默的站起身後,陳敬國嘆了口氣,或許是勸說失敗讓他有些尷尬,臉色陰晴不定地說:“不管你做怎麼樣的決定,我還是希望你能安慰一下老人家,你母親……即使你不接受但也別恨她,畢竟這些事不是他們的錯!最有罪的那個人也走了,可我相信你的父親臨死時也很不好受。即使你不願意去和他們相認,也別用刻薄的態度去責怪他們,好嗎?”

“我自己心裏有數……”

張俊狠狠抽著煙,滿麵陰霾,此刻或許說恨的話也不知道該怎麼恨,整個人空前的煩躁,感覺渾身上下沒一塊地方是自在的。

陳敬國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猶豫了好一會兒後才勸說道:“張俊,或許我這樣說有點不近人情,即使你恨你的父親拋棄你,但你也沒必要去拒絕他的金錢,說是一種報復也好,一種補償也好,你可以選擇讓自己過得好一點,起碼對得起那些關心你的人。即使你不去認這一家的親戚,但沒人會反對你用這些錢讓你現在的家人過得更好,畢竟對於你的母親來說葉家是天大的恩人,她也不敢奢望把你從這個家庭帶走。”

幾句簡單的話確實夠讓人心動的,當然最大的誘惑還是來自於金錢。張俊細想一下,他的話似乎也很有道理,心裏不禁開始動搖起來,但還是搖了搖頭後說:“給我點時間想想吧!”

“希望你能快點決定!”

陳敬國一聽張俊的語氣有了改變,也就不想逼得太緊,輕聲的說:“我現在調到你們雙廣市任職,有什麼情況或有什麼困難你可以找我。這裏的手機信號通不了,但你可以在外麵打電話給我,隻要你開口的話,哪怕是把這清水湖填掉,我也會滿足你的要求。”

話說完,掏出一張名片遞到了張俊的麵前!

“嗯。”

張俊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隨手接過他的名片後也不再說話。現在心裏一團亂,亂得想找出個思緒都沒辦法。或許這一切都是自己幻想過的,但真實發生的時候,青澀的自己還是沒辦法很從容的麵對這一切,甚至連最起碼的恨都表達不了,哎……

陳敬國無奈的嘆了口氣,知道這些煩亂的事對於眼前這個看起來成熟但其實仍然青澀的孩子來說,還是有些無法適應,自己該給他一些時間整理一下這雜亂的思緒,便不再說話,轉身走回院子裏招呼一幫手下走了。臨走的時候張俊似乎還能聽見他低聲的和美婦在說著什麼,沒一會兒又開始痛斥剛才在屋子裏抽煙的傢夥們,罵得他們一個個戰戰兢兢的點頭哈腰,連屁都不敢放半個,看得出他也是想把這股惱火全發泄在他們身上。

等到喧鬧的聲音都消失了,心神才慢慢的回來,張俊這才猛覺手裏的旱煙早就抽完,也已經是夕陽西下,滿天的夕霞開始籠罩著這山裏林間的小村莊。張俊不知道剛才自己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麼,抑製不住心裏的煩躁,無奈的搖了搖頭,幽幽的嘆了口氣後朝屋子裏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