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借著對Olivia的愛,明目張膽地不對任何人動情用心;她也憑著對他的思念,理直氣壯地忽略任何現實的可能。她原本應該把阿培當作借口來抗拒他的——但是阿培離得太近了,又已經是別人名正言順的老公,想想都尷尬。而Jason不同,他離得很遠,隻要不去深究,無論做什麼她都不知道。她可以把他保留為一個想象——當初文字裏善解人意、關懷體貼的想象。一個有時噬咬人心,卻又比現實更美好的想象。一切為了愛情的想象。
她想起從前指責他濫用“愛”這個詞。或許她自己也是。
幾乎一年之後,Jason竟然又打電話來。
“How are you doing?”省略了稱呼——或許是過了太久,拿不準該怎麼稱呼她了。經過了那一場風波,這一段冷漠,綽號和名字都顯得過分親切了,可總不至於叫她“梁小姐”。
“我可以說不好嗎?”
“這……不大禮貌吧?”
“那麼——Fine,thank you.And you?”禮貌?如今他們之間就隻剩下禮貌了嗎?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誘惑動聽,可是子歆一顆心直往下沉。他打這電話,更坐實了他對她的不在乎。因為他曾經說過,分手以後,他從來沒有聯係過Olivia。因為他愛她,不想打擾她的生活。
“為什麼我的生活就可以被打擾?”她想要說得冷淡,聽起來卻仍然哽咽,還是置氣的感覺。自己也十分無奈。
Jason想不到她會這樣想。男人的話,都是說過就忘。沒想到女人無聊,沒事做的時候會心思縝密地把他的話拿來做邏輯推理。
“你恨我嗎?”
她靜默了半晌。突然發作起來:“不。我在等你解釋。你一定會有解釋的對不對?你又有什麼人生轉折了、又做什麼心靈之旅了……或者你的解釋根本就是,你想讓我認為你是個壞人,好讓我恨死你。”
他也沉默了,似乎好半天才能理解她在說什麼。
末了,他說:“對,我真是個壞人。可是我不想讓你恨我。認真算起來,你是沒有理由恨我的——我們之間從來沒有過任何承諾。”
子歆以為自己聽錯了:“認真算起來”?可是,他一直就是個賬目清楚的生意人。玩笑盡管開,沒有承諾,就不算數。至於感情——她的感情,對他來說,又算得了什麼呢?少女一廂情願為情人付出的愛戀,到頭來幾乎總是被忽視,甚至蔑視——誰讓自己還沒談妥條件就盲目投入呢?
既然可以毫無理由地愛,也就可以毫無理由地恨。真的要算嗎?感情這筆債,究竟要怎麼算?
他想讓她認為他是個壞人,但是不能恨他。她想起昆明的香煙。明明是他把誘惑帶到她麵前,輕輕一句“吸煙有害健康”,就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Its your own life.”他隻是一個不承擔任何責任的勾引者。當然,她的人生她自己負責。可是普通人一生不一定會遇到那麼多的誘惑。是他來找她的。不然她還跟珊珊、Bunny一樣,不會去嚐試吸煙的刺激,還會將酒吧看作火坑淫窟——她們就算進咖啡館,都不點沙拉冷食,要兼賣叉燒飯和滑雞煲的才好。
“真的,我不是個好人。你知道的,我抽煙酗酒、打架鬥毆,年輕的時候……還販過毒……”
一樣的事情,換個角度來說,果然就不同了。從前是英勇曆險,如今是罪惡墮落。話說到這個份上,子歆已經了然他對自己毫無企圖——一個男人在他想要征服的女人麵前是不會貶低自己的。他沒有必要再征服她,他隻是要擺脫她——或者按照他自以為慈悲的邏輯,幫助她擺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