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歆點點頭。她知道,順德、深圳、迪拜,都是遍地金錢的所在——可是錢又不是她的,看著別人豪奢而已,有什麼意思!她從來沒在順德、深圳撿到過錢,所以迪拜對她來說,也沒有太大的吸引力。
經理放出個誘餌,以為她沒見過世麵,一定會急切地來上鉤。說來說去,還不就是想把她趕到鄉下,遠離客戶。
汽車走了好幾個小時,終於把深圳的繁華,周邊工廠區的擁擠甩到身後,進入了真正的粵東山區。
老板沒來接風,經理一路的意氣風發頓時蔫了下去,鐵青著一張臉。
來迎接他們的是一位廠長。經理一路詢問老板的起居行蹤,這位廠長是個木訥的鄉下人,不知如何應答是好,支吾著埋頭介紹生產線。
參觀過生產流程,老板的弟弟出現了,經理馬上趕過去,聲色俱厲地質問他。老板弟弟在她的威逼之下打了幾個電話。又過了一個多小時,老板終於出現了。
經理迎上去,半是撒嬌,半是責罵道:“我們幾個女孩子千裏迢迢從深圳趕過來,做老板的也不來接個風!不歡迎我們是不是?要是不歡迎,我們馬上就走!”
老板忙說:“歡迎歡迎!你們這一路辛苦了。”努力向她身後的一群女人笑了笑。
經理又說:“你奶奶病了是吧?我去看看她,也盡盡孝。”
老板臉色一沉,低聲道:“你不要胡鬧。”
“我怎麼胡鬧了?”
……
子歆在一旁看得直冒冷汗。心想,情人吵架,實不該當著大庭廣眾。經理一個精明人,如何會將自己置於此種境地?
老板滿臉尷尬,好說歹說哄了經理上車,帶大家去大山深處吃野味。為了不繼續吵下去,他沒有跟經理同車。
經理無人可吵,精力卻還旺盛。上車時,她把子歆拉到她和廠長中間,隔著她和廠長說話——說的卻正是子歆。子歆聽見經理忽然把自己誇成一朵花,很不明白她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麼藥。
隻聽得經理對廠長說:“……你別看阿歆是大城市裏的白領,人家小姑娘很樸實的,她也是鄉下出來的嘛——哦,對了,阿歆,你老家哪裏的?”
子歆不知是翻白眼好,還是大笑好:明明不知她底細,先說她是鄉下人。當然,很多人查三代都是農民出身,經理大概也是以己推人。她忿忿地想,自己好歹也有個城鎮戶口啊。
尚未回過神來,經理又向她拋過來一連串的問題:“阿歆,你多大了?”“你父母都是做什麼的?”“你家裏多少兄弟姐妹?”……
子歆漠然地回答著問題,開始還不解,後來逐漸了然:原來經理是在做媒!如果她真的來了鄉下,還做夢想回去呢!
可是經理真的以為她的眼界就這麼淺?她年輕漂亮,受過高等教育,人生才剛剛開始,怎麼會急著找男人找靠山?區區一個鄉下的小廠長就想讓她臣服?使出這一招來,未免也太低估她了。
她對鄉下沒有什麼不滿的——她的故鄉的確也是在鄉下。但是故鄉隻是故鄉,放在回憶裏懷舊的,一個貼近土地的精神家園;而不是讓自己的未來置身其中的。
餐桌上,經理仗著自己海量,不住地灌大家喝酒。麗麗自然在一旁跟著煽風點火。她們喝得興起,經理更向子歆諄諄教誨:“做生意,喝酒是要學會的——不喝酒哪來的生意!”
子歆輕輕點了一下頭表示受教,垂了眼希望經理不要當場讓自己練習。
可是經理接著就大聲說:“阿歆,你是新來的,來敬這些老板一杯吧。”說著往子歆麵前的杯子裏滿斟一杯白酒。
雖然廣東人喝的酒不烈,白酒都隻是三十八度,可是對幾乎從不喝酒的子歆來說,還是難以下咽。迫於無奈,隻得舉杯祝酒,然後用嘴唇碰了碰杯口做樣子。
鄉下人畢竟淳樸,見她一臉稚氣,也不甚逼她,自己喝幹杯中酒,倒向她笑道:“小孩子,慢慢來。”
經理見無人配合,沒能讓子歆出醜,很是不甘。於是自己又滿了酒,舉杯對老板弟弟說:“來,我敬我小叔子一杯。”
眾人先是一愣,全場啞然;可是很快反應過來,連忙不尷不尬地說起話來,想要遮掩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