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些以前的舊衣服。”子歆說。
麗麗眯起眼睛笑了,顯然不相信。
IQ的衣服多是些輕薄不實用的綾羅綢緞,疊都疊不起來,如光似水傾瀉一床,色彩斑斕恍若南美的叢林湖泊。麗麗私下裏早就品評過子歆的衣著,知道她樸實而保守,這些衣服分明不是她的風格。
箱子裏有一雙銀色攢花的高跟鞋。子歆的腳比IQ的尺碼大。可IQ是戀鞋癖,雖然因為腳太小常常買不到合適的尺碼,也會胡亂買些喜歡的式樣,擺著玩賞膩了再去尋灰姑娘。這雙鞋恰是子歆的尺碼。子歆不停地試著衣服,等換上一條斜裁蕩領的粉藍色緞裙時,忍不住一腳踏了進去。抬起頭來,自己都覺得自己站在世界之巔。可她卻在想,鞋跟敲三下,趕快回到家……
正在凝神,忽聽得麗麗驚呼一聲,推著她來到門廳,讓她照穿衣鏡。
“果然是人靠衣裝啊!阿歆你這樣好的身材,平時不打扮打扮真是可惜了。”麗麗既真心又不甘心地讚歎道。
子歆當作沒聽見,朝鏡子裏羞澀一笑。突然從鏡子裏看見小林就站在背後,呆呆地望著自己。
她回過頭,禮貌地衝小林笑了笑。像所有用美貌闖禍的女人一樣,又天真又無辜。
子歆從一開始就感覺到了小林不同尋常的殷勤。
這是個孤獨的人。
他是老板的遠親,兩人眉眼長得有點像,也是一個帥哥,公司裏的女孩子們都喜歡和他說說笑笑、打打鬧鬧;他也很擅長跟她們周旋、哄她們開心。可是他覺得,除此以外,跟她們也沒有什麼可說的了。女孩子們心底其實也不大看得上他,因為他沒有錢,也看不出前途。老田雖然和他親近,畢竟是沒念過書的鄉下人,又是長輩。他比子歆早兩年畢業,是在西北念的一個小大學;雖然不出名,也還是本科。子歆來之前,他要算這裏學曆最高的人了。要不是他的英語實在太糟,公司恐怕都沒有必要雇用子歆了。
大概因為見到子歆也是大學畢業,他有了一種終於找到同類的欣慰。盡管他們並不曾同校同城,但是現在當他說起課堂、教授、同學、社團……至少有人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在她麵前,他可以盡情地回憶校園生活,談談人生,談談理想。
隻是子歆並沒有相同的感覺。
她很詫異,不知道北方的大學裏是不是八十年代理想主義遺風猶存,以至於小林這樣既不是名校出身,功課又不濟的人,也義無反顧地以為自己是一代天之驕子。她的學校要務實得多——務實得IQ常常說那是一所“職業培訓學校”——雖然學校告訴他們說,他們是學貫中西的雙語/多語人才,他們也隻私下自喜,決不以此自誇;偶然豪情萬丈,也隻在商場馳騁,不敢指點江山。
雖然不認同,子歆並不反駁,總是好脾氣地聽他胡侃海吹。她想,何苦去打擊別人的自信呢?小林的性格既是如此,無論他以後混得怎樣,總會找到一個能夠傾聽他傾慕他的小女人的——那樣他就會很滿足很開心了。她不知道,就因為她一心想做好人,小林已然將她當作了那個小女人。
自從子歆加入他們的餐桌,兩個男人匆忙的晚餐節奏突然慢了下來,三人飯前飯後天南海北地聊天,一頓晚餐有時竟會持續兩三個小時。看著這一份臨時結成的家庭溫馨,麗麗和珠珠卻從來沒有想過要涉足其間。
子歆一直覺得這兩個女人很神秘。雖然同室而居,從來沒有和她們一起吃過飯——因為她們根本不在家裏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