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深圳(2)(1 / 3)

子歆被嚇得啞口無言。但這大概就是當今世界的準則,搶東西的人不可恥,丟東西的人才可悲。因為沒有能力。活該。赤裸裸的叢林法則。人太愛比喻了,總以為隨便什麼都是可以打比方的。不肯好好說話,動不動就獅子羚羊大灰狼小綿羊。不知不覺把自己直接當了動物,還以為這才是自然規律,天地至理。恨不得這個苦心經營的社會根本不存在,才好張嘴就咬,撒腿就跑。

經理一把老板拴在裙下,立刻跳槽到老板公司,迅速把持了大部分業務。剛開始時老板非常寵她,所以由著她任性,等到回過神來,已經太晚了。

千古以降,女人爭的就是一個名分。經理情婦做久了,自然想轉正,這兩年來開始逼老板離婚。可老板是潮汕人,外麵盡管風流,骨子裏非常重視家庭,更不用說公司下屬的幾個工廠都是跟嶽家合開的了。兩頭不能得罪,老板幹脆連話也不怎麼說了。經理為此脾氣越來越暴躁,特別是當老板決定雇傭子歆的時候,她認定老板是想培養一個更有能力的人把客戶從她手上悄悄搶回去。因此她不僅暗下決心並且早已揚言,要讓子歆立時三刻知難而退,打道回府。大家都明白,老板仍然被這女人魔住,他隻是想要經理明白做情婦的本分,不是真的要甩掉她;要和她作對,非要有一個同樣厲害的人才行——這當然不是子歆能夠勝任的。

最後這一節經理和Lily都是不會說的,還是後來老田有意無意間走漏的。老田是個沉默寡言的人,輕易不說八卦,可是就連他也認為子歆看起來單純到了傻的地步,作為一個忠厚長者,他覺得自己有義務給她提個醒。

得探敵情,子歆真是如臨深淵,如履薄冰。這才恍然大悟老板為何要對自己說那番話。原來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恨隻恨自己開出的那一點點微薄的工資不能曲曲表達招賢結盟之意。子歆在心裏冷笑,就算你給的工資再多一倍,也未必值得我在這樣複雜的關係中為你賣命。何況現在她的全副精力都在精打細算如何生存,哪裏顧及得到什麼辦公室政治。她無心久留,隻想偷師學藝,然後另謀高就。

小學徒背負著生存的重壓。剛到深圳的一段時間裏,子歆總是有饑餓的感覺。有時候她會在白日夢裏懷念起學校附近那些價廉物美的小餐館,那些三五塊錢就能叫的外賣……深圳也並不是完全沒有便宜的飯鋪飯攤,但是圍繞其旁的人不再是熟悉的學生,臉上帶著寒窗的傲慢;而是陌生的打工者,身上散發著宿命的悲愴——這令她潛意識裏湧起莫名的畏縮。

因為薪水少而物價高,她幾乎不敢用錢。上下班三站地,隻要天氣尚可,她都是走路來回。去廉價超市采購日常用品,經常看見一些衣著寒窘的中老年婦女,嘴唇緊抿,眉頭深鎖,目光犀利,對著打折商品又摁又掐,百般挑剔。子歆生怕自己也露出這般市儈相來,趕緊木著一張臉走過。早餐的饅頭豆漿、麵包牛奶,都是最便宜的;午餐有公司提供,女孩子們為了身材,說的比吃的多,隻有她顧不上講八卦,一心埋頭吃飯;至於晚餐,她本來也不會做飯,就隨便弄點菜湯菜飯糊弄過去。

——其實又何至於如此!子歆雖然出身不富裕,並沒有受過這樣的苦。真正沉重的,是她自己心理上的負擔,是對家人的虧欠,是對未來的焦慮。

有時晚上太餓,便早早上床睡覺——她很容易就感到餓,從前在學校,大家一聽她喊餓,便湊出零鈔碎角來,去北門外買麻辣燙來宵夜;也有懶得的時候,便齊聲勸她趕緊睡覺,因為“睡著了就不餓了”!

如今,她如法炮製。可是睡著了,還是會夢見吃的。尤其常常夢見IQ笑嘻嘻地從大號的Amazona往外拿包子——白白胖胖、熱氣騰騰的北方大包……

直到有一天,老田看到她正在攪一鍋黑乎乎的西洋菜湯,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