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完整人生(2)(1 / 3)

父母不是不想支持她的遠大理想,隻是不能。他們都是提前退休的小職員,無力負擔三個子女的大學教育。子歆既然畢業,也是時候承擔起養家的責任,不能由著性子滿世界轉悠。他們一直催她趕快決定工作,不然就回家,托人幫她找一份——雖然無權無勢,畢竟是本土本鄉,輾轉一下,還是能找人說上話的。

子歆對此頗不以為然。外來的才俊任挑任揀,任欺任詐,人家憑什麼要費力不討好地照顧她?她雖然隻是個平頭百姓,畢竟親族滿城,低頭不見抬頭見,不好撕下麵子壓榨她;若真有需要任用私人的地方,又免不了政治鬥爭,也不會是什麼好差使了。

可是這話沒有辦法對父母說。實際上,她和父母一直很少說話。因為小時候父母就進城謀生,她在鄉下跟著祖父母長大,上小學才回到父母身邊。她花了很多時間和這個已經多出了弟弟妹妹的家庭磨合,最終也還是客客氣氣的親情,卻難以交心。室友們都說她最幸福,因為IQ父母離異,單單幼年喪母,Bunny雖父母雙全卻常年在國外,隻有她有一個完整的家庭——還是大家庭。她沒有反駁她們,沒有訴苦——她也覺得自己應該是幸福的,隻是不知道要怎麼和家人溝通相處。不完全是代溝的問題,因為和爺爺,雖然隔代,反而親密無間。

能夠陪在爺爺身邊,也是子歆願意回家工作的唯一原因。不然她也不忍心讓一臉憔悴的父親帶著自己,低聲下氣地四處求告。她隻恨自己不能一路得著獎學金,再直接殺進跨國大公司拿高薪,光宗耀祖,好讓父母享享清福。她不知道此刻父親也是一般的心思,隻恨自己不是權勢遮天,沒有富可敵國,無法給女兒公主一樣的寵愛。

煩悶的雨季一過,就是天天毒日當頭的夏季。奔走的路上驕陽似火,水泥大道被照耀得白花花一片光明,愈發讓人看不清楚前路。父女兩人焦慮的目光每每相交,顫抖的十指緊緊相扣——卻仍然不能心意相通。

最後簽了一家做牛仔成衣的外貿公司。在以電器為主的順德,這要算是低端產業了;公司又是剛成立不久,缺乏名氣、毫無規模——好在薪水並不低,試用期開始便有三千。

子歆知道家裏需要這錢。

簽過合同,等待畢業的日子裏,子歆的心緒和大多數人一樣,隻是焦躁。寒窗十數載已經漫長得令人無法忍受。當外麵那個更廣闊的世界不動聲色地施展誘惑時,沒有人願意再重複單調乏味的學生生活。那種行將終結卻又不立即消失的束縛令他們不安;征服天下的雄心大誌難以壓抑,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她隻想趕快結束這一切。

既然學生們如此渴望飛出牢籠,學校也無心挽留;相反,六月底限期離校的通知早已下發。當大家忙著收拾打包賣破爛準備撤離的時候,子歆突然又不想回家了:完整人生,是不是真的應該有闖蕩的經曆?

正當子歆茫然不知所措的時候,一位師姐突然在QQ上問她願不願意去深圳工作。這是一家師姐年年幫忙做廣交會的外貿公司,現在想招一個外語好的正式員工;師姐已經考取了廣州的公務員,就推薦了子歆。子歆懷著對家人的負疚感答應了——不停地對自己說:反正也不一定就能行。

還在籌劃著從哪裏省出一筆去深圳麵試的旅費時,恰好公司老板和經理來廣州出差,就順便來麵試她了,而且是在酒樓喝早茶的輕鬆形式。

師姐說得不錯,老板是個好人。隻有三十多歲,雖然是潮汕人,膚色黝黑,卻生得如北方人一般高大端正;看上去也穩重有修養,沒有一般生意人粗俗愛吹噓的習性。麵試過程中一共也沒說幾句話,隱隱透著一股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