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在一個地方,重複跌倒兩次就是蠢材。如果這不是人為可以控製的,比如生老病死、天災人禍,對於受難者與其家庭自身而言都是一場世紀末的大浩劫。造化弄人,本月我爸爸的腦溢血再次發作,最開始說是腦袋昏沉,跑到“金三角(a)”的私人診所開藥,結果醫生血壓一量,媽媽一統電話召喚親人,爸爸直接躺進人民醫院。主治醫生有說過,如果病人晚到10分鍾,性命堪憂。
那些日子,我的心靈被莫名其妙的情緒揪著,一個人靈魂離開肢體。
我的腦子是空白的,口齒是模糊的,我一度搭錯了去醫院的公交車,也忘了在作業本上寫對自己的姓名。
我的爺爺奶奶更是愁眉苦臉,唯恐天空要塌陷,寸步不離自己的骨肉。
我的媽媽是一個脾氣急躁而又內斂隱忍的性格,她喋喋不休的抱怨,來回不停的用紙巾擦去眼角的淚水。
我的姑姑姑父們晝夜不停的輪班照顧爸爸。
那時候我想不到為什麼家人會產生末日般的恐懼感。
後來我醒悟了。沒有丈夫的妻子淪為風中之燭,沒有弟弟的姐姐娘家沒了靠山,兩個正值青春成長期的小孩子失去父親,前麵的生命之路將會變得無限艱難。最起碼不可以對著自己的精神世界來一槍,我是單親家庭的子女,我覺得這需要巨大的承受勇氣。
那些日子,家裏麵隻有我和弟弟,表姐偶爾過來幫忙做飯。
每天,我奔走在人民醫院和家的兩頭,這些路程長達幾公裏,我為了省下2塊錢的公交選擇步行。我要送洗幹的衣物,家裏人喜歡蒸精肉湯,偶爾我的手指會被燙的發紅。這些都不止,我每天還要側耳聆聽家人的哭哭啼啼。
記得有那麼一次,身心俱疲的我實在跨不出一個步子,於是坐了一趟1塊錢的公交,還搭錯車,這是多麼寒磣的一個小男孩。
爸爸發病過後的第三天終於醒來,可意識模糊,他認不出來身邊任何一個人。
再過三天,神經漸漸清晰卻開始叫嚷著回家,這一度讓醫生和家人為難,大家都被他嚇得心驚肉跳。我爸爸的性格一直怪異,在“南昌(b)”接受生命裏第三次治療時候,也是鬧著回家住,嚇得隨行表哥和姑姑叫爹爹。後來我懂了,家是一個很美好的東西,沒有什麼讓它使人覺得更舒服。
不過爸爸回家的路依舊曲折,親人一致否決讓他迷失心智,雷霆大怒的他打了媽媽幾個巴掌。
後來,父親說要喝冰紅茶,我買來家裏人又不讓給他喝。我躺著中槍,不是其他人,爸爸對著我劈裏啪啦一頓臭罵。我是一個自尊心極度強烈的人,此後幾天我沒有去過醫院。可後來,我又違背不了自己的心去了。
奶奶說醫院護士打吊針總是出現差錯,輸液過程弄得父親渾身臃腫。我們以為他是在發福,加上住院治療時要天天躺在床榻上,爸爸的脾氣變的更大,出口就是髒話,媽媽淪落成為最大的受氣包。
等待著,終於,爸爸可以活動了。
那天,我推著輪椅車帶著他去看院落裏的大樹,記憶中那天的天氣極度悶熱,心情失落的我猶如沉浸在一個冰水窖中。可是我的爸爸感覺不錯,看著鬱鬱蔥蔥的綠葉,喜笑顏開。過一陣子,一輛出租車開進住院部,父親像是獵豹逮住了羚羊,一頭鑽進的士,弄得爺爺奶奶直喊老天爺。
爸爸住院一個月,事罷平平安安回家,可是依舊需要長期的休息和療養。並且,他要成為奶奶那樣的藥罐子。
事情總算告一段落。爸爸的病對我觸動最大的不是生老病死、生離死別的主題,而是家究竟是為何物?那會的我想不出來答案,但我可以肯定它一定是一個讓人舍不得離開的地方。
爺爺奶奶八月的勞苦為爸爸的這場病畫下句點。
驚魂的一幕,終於搖落在八月夜的星空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