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2 / 3)

“很有可能活不下去吧。”蔣劍照說,“他怎麼活下去的?”

“你學曆史的,聽說過原始豐裕社會吧?”

蔣劍照搖搖頭:“學考古的可能知道吧。”

“原始豐裕社會的觀點大意是說,狩獵采集時代的智人也沒我們想象中那麼可憐——自然資源豐富的時候,狩獵采集者每天工作三四個小時就可以順利地活下去了,因為他們勞動的主要目的不是為了交換,是為了自足。”

王子舟插話道:“吃飽就行,是這個意思嗎?”

曼雲道:“是啊,吃飽就行,餘下的大把時間幹什麼呢?曬太陽,看雨,發呆,做自己想做的事——包括打磨那塊玉器。”

隻是打磨那塊玉器,沒有人指責我不務正業,也沒有人逼迫我創造更多的東西,我隻是在自足的基礎上,打磨了那塊玉器。

他又說:“我們確實困在各種話語體係裏,被塑造成了現在這個可憐樣子,但誰也不能阻攔我們偶爾去想一想那個史前智人,代入一下他的生活,當那些話語還沒有被建設出來。”

隻是偶爾,想一想——

那個和我其實沒什麼兩樣的史前智人。

這個物種也沒那麼可憎了。

來來回回,在一些沒有問題的答案上徘徊。

好像明朗,又好像跌入了更大的迷霧之中。

燭光搖曳,蔣劍照不說話,王子舟也抿起唇,一直旁觀他們發言的陳塢起了身:“要聽點什麼嗎?”

曼雲嫌棄皺眉:“好老套,你隻會靠播放音樂來調節氣氛嗎?”

王子舟示意陳塢坐下:“你不用出來了,我來吧,是連那個音箱吧?”

“對。”陳塢真的坐下來。

王子舟有那隻音箱的二代產品,操作起一代來易如反掌。藍牙配對聲響起之後,她舉著手機問:“聽什麼?點歌,還是隨機……看看運氣?”

“看運氣。”異口同聲。

王子舟點了隨機播放。

清澈、帶一點童真的別致女聲響起來——很有年代感的歌曲,比他們所有人年紀都大。歌詞大意是說,我願永遠是掛在長空的雲彩,可最後卻還是化成雨落下來④。

可最後卻還是化成雨落下來。

“等等,這兩句歌詞怎麼回事?”蔣劍照說,“雖然我已變做絲絲小雨,我願洗淨大地所有塵埃⑤——明明之前那麼不情不願,怎麼一變成雨落下來,就立刻開始奉獻自己了?”

“這就是意義的賦予啊。”王子舟站在音箱邊歪頭看她,“再不情願,也變成雨落下來了。既成事實,那隻好賦予自己變成雨的意義,這樣才能緩解那種不甘心嘛。”

哪怕我們這個物種明天就會迎來末日,可今天的我們仍然被圍困在具體的問題裏,必須化成雨從長空落下來。

什麼意義?不過是突圍時必須戴上的一頂高帽,不過是支撐行動時一些必要的理由,不過是——

不過是。

“我們是不是太執著個體的存在了?”蔣劍照說,“偉人肯定不這麼想。”

“所以我們成不了偉人嘛,我們隻是被優績主義洗了腦、同時又篤定智人會滅絕的迷茫羔羊,難道還不允許羔羊質疑自己為什麼存在了嗎?”曼雲說。

蔣劍照誇張俯首:“大教主說的是。”

曼雲氣笑了。

過一會,他忽然說:“騙你的,那個杯墊。”

“你嘴裏沒有真話,你不要說!”蔣劍照製止了他,幹脆問陳塢,“那個圓周率的杯墊到底怎麼回事,真的是為了炫耀校長能背到109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