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林裏接踵流動這類憂傷的歌調,穿梭於沁人心脾,滿是涼意的空氣裏,遊弋在睡眼惺忪的草窠間,雖說不上婉轉動聽,卻幽咽到催人淚下。初生的一輪明月柔和的光輝星散在睡熟的這片林地,每一塊草坪,林地,甚至雲雀的巢穴都分享它殘照的剪影。碩大的雲朵這破碎的風箏忽明忽暗,此刻俯瞰著莽莽蒼蒼,有時聚少離多。
囉嗦的原野喧聲盡逝,由村莊到田野,由田野到深不可測的林中腹地,聒噪的蟬終止了沒完沒了的嗚咽,鳥兒不再啁啾,蚊蠅也終止了演奏,一切都追隨白天的炎熱變戲法似的被黑暗擄走。
在曠野的盡頭,坡地與森林接壤的叢藪,匆匆往返的流螢,紡織娘影影綽綽,隨處可見,盡管它們彼此傻傻地擦肩而過,任由激情消歇於一片潮氣濃重的芬芳中。細看這些精靈的腳下,數不清的刺槐,野草莓,雛菊銜著露珠側耳傾聽,彼時迎著歌聲搖頭晃腦,浮想聯翩,彼時卻著了魔似的傳誦,猜度,猜度樂音出自那家的窈窕仙女的柔唇微啟,還是流浪家唬人的裝腔作勢。它們疑竇叢生這也難怪,夜晚的林地活像個沉默寡言的老學究——除了冷酷的謹慎與不為所動的戒心,別無其他溫情。
突然,一個男孩輕聲的囈語引人注意,他蜷縮的身子側躺在土坑裏,嬌嫩的臉龐偶爾能點亮這片陰翳。男孩睡著了卻還清醒著,一件破毛衣——幾乎與廢棄的蜂巢無異——被他扯來扯去,他試圖遮住瑟瑟發抖的小腳。
突然,有人打破了沉寂,在男孩棲身的老槐樹另一側,兩位不知從何處而來,將往何處去的老者故作神秘,在樹梢上悄聲細語。
“是你的精靈催眠了森林”,一位身披長袍的老頭兒如是說。他鼻梁挺拔,蓄著深褐色大胡子,長著一對灰色的小眼睛,皺紋與眉毛的線條粗壯,這當兒話音裏多少顫動著一股憂慮。
“啊!”對方欣喜萬分的感歎道。
“餓狼出來覓食了,僧法蘭。你瞧,他們陰魂不散,”
“您是說,哦,整整七百年了。鷹塔羅鑽出冥界了!”僧法蘭大驚失色,口氣尚且半信半疑,“啊,據說他被放逐到冥界的北疆——容納無主鬼魂的枉死城。”
“他在神界聲名狼藉,比蒼梧的神祇遺棄了他”,大法師娓娓說道,忍不住眉頭緊鎖,愁眉不展。
“會不會是弄錯了。您也許多慮了,法師大人”
“我與他老早交過手,隻要閉上眼睛我就能洞察他們的去向。事實是兩千年來從來沒有那一天能像今天這樣有一種陰影壓迫我的心;他逃離升天了,不僅如此,他還啜飲枉死城的靈獸劇毒無比的膽汁,吸取成百上千孤魂的戾氣,變得更加強大凶殘。”
“恕我無知,可……該怎麼辦呢,您老人家都——,唉,這幫亡命之徒”
“幾個月前他曾出現在阿萊國的惡龍嶺,從那以後他們好像蒸發了一樣,”他嘮叨完這些話,凝神踱步到男孩身旁,後者腦袋附近的樹墩上蹲伏著的兩個精靈忙不迭舔吮著兩翼,顯得躁動不安,不時也好奇的側目而視,法師繼續慨歎,“圍繞這個可憐孩子的血雨腥風才剛剛開始,有惡徒追殺他,也許力量也與日俱增;問題絕不簡單啊,鷹塔羅往日裏獨來獨往,幾乎傲慢到目空一切,如今卻執意跟一個孩子過意不去。”
“我回答不上這些問題,也許是仇殺,也許是給人賣命吧”
“賣命,對,他們隻是要活捉他”
“馬戲團的老板通常也會從獵人那裏買走一些活的猛獸,您說的他們是——?”
“鷹塔羅被人收買了,一個我都猜不透的敵手,”法師長舒一口氣。他轉眼凝視著小男孩的臉孔。這時他的臉上閃現著一些欣喜的神色,但也夾雜著一定程度的困惑與憂懼,末了,他如夢初醒般的定了定神,輕聲問道,“請你說說他叫什麼名字,在人間過得好麼,你苦惱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