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偶然地,我闖入了一個專門祭奠亡靈的網站,上麵有很多修葺得漂亮而肅穆的墓地,人們隨時可以祭奠逝去的親人,可以方便地燒冥幣,可以從容地獻花,還可以自由地抒寫留言……我的目光緩緩流過那些別致的墓誌銘和那些懷念性文字,品味著那些長長短短的真情告白,一個個曾經鮮活的生命,便自然地穿過文字,清晰地朝我走來。
驀然,我遊走的目光定格在一塊潔白的墓碑上。逝者是一個叫天天的小女孩,她在人間隻生長了五個春秋,便蓓蕾般地凋謝了。墓碑上那張精選的照片,怎麼也看不出女孩的漂亮,倒是很容易看出明顯的醜小鴨的味道,而年輕的母親為女孩撰寫的碑文,卻驚雷般地將我震住――“你的美,我知道。”
是不是出於母愛,她才這樣自戀地讚歎自己並不美麗的女兒?揣著好奇,我開始閱讀她近一年來斷斷續續寫下的那些深情盈盈的文字――
天天,我美麗的女兒,你是櫻花綻開的三月睜開好奇的雙眼的,迎接你的是明媚的春光,是爸爸媽媽整天都合不攏嘴的笑。
然而,我們一家的幸福很快被攔腰斬斷,天天,你三歲那年,竟得了醫學界至今仍最為棘手的不治之症。你不知道,爸爸媽媽捧著那冰冷的診斷書,那種刀割的感覺,是多麼地痛苦。
我們抱著你輾轉國內各大著名醫院,帶著奇跡出現的渴望,一次次地走來,又一次次地黯然離去。天天,我們眼睜睜地看著你要離我們而去,我們卻隻能無助地祈禱上蒼。
天天,你那麼聰明,隻住了兩次醫院,你就好像完全明白了自己的病情。有一天,你還像一個小大人似的,認真地跟我探討起是否有來生的問題。
天天,你那麼堅強,注射刺激性很強的幹擾素時,你疼得直咧嘴,卻還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說你能夠挺住,甚至在你剛剛劇烈地嘔吐完了,淚花還在眼眶裏麵盈著,你還安慰我說,等睡一覺醒來就好了。
天天,你那麼愛美,瞅著小小的白色病服,你跟護士阿姨建議上麵應該繡上漂亮的卡通圖案;對著鏡子,你自己梳理那脫落得稀疏的頭發,一次次努力想別住那個紅色的蝴蝶發卡。
天天,你是一個文靜的女孩,一本畫報可以讓你靜靜地翻閱幾個小時,一堆積木可以讓你悄無聲息地擺弄半天。
天天,你是一個喜歡勞動的女孩,拎著小噴壺幫我澆花,坐在小板凳上幫我擇菜,舉著撣子幫我給衣櫃除塵……每次看到我幹活兒,總要插插手,總要幫我分擔一點點。
天天,你畫的草地真漂亮啊,那麼多鮮豔的小花,還有會跳舞的小兔子,會唱歌的風箏……你想象的世界絢麗、美好。
天天,你還會寫詩呢,比如,你說小溪想媽媽了,就去找大海,大海想小樹了,就變成雨水回來了;再比如,你說媽媽的愛像頭發那樣多,你總也不清。多好的詩句啊,連學中文的媽媽都驚訝了。
天天,你的眼睛有點兒小,可我看到了一泓澄淨的湖水;你的嘴有點兒大,可我覺得特別像那個現在正火的影視明星;你的手掌有點兒厚,可我在我的掌心裏,軟軟的,感覺特好;天天,你的齲齒生得真逗,左一個,右一個,很對稱。
天天,你多麼地美,隻有我最知道。
天天,想著你的美,爸爸媽媽的心裏都是暖暖的。
天天,說說你的美,爸爸媽媽更懂得怎樣熱愛生活了。
天天,謝謝你給我們留下了那麼多的美,讓我們每每提及有關幸福的話題時,我們總可以自豪地說,曾經和現在我們都很富有……
讀著讀著,我的眼睛濕潤了:原來,每個孩子都是綻放在母親心頭最美的花朵,都在接納著母親博大而深邃的愛。“你的美,我知道。”簡簡單單的話語,卻蘊藏著回味無盡的濃情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