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難道現在輪到李清來發揮了麼?
種誼苦笑著,終於,他站起身來,緩緩環視眾人,說道:“諸將聽令!……”
李清一直沒有看被圍攻的宋軍一眼,他的目光始終盯著宋軍的東大營。並非他不了解包圍圈中的戰況——抱著決死之心的宋軍是可畏的。幾輪射擊後,那些鄉兵們折斷了自己的弓箭,用佩刀與自己的騎兵戰鬥……瘋狂的衝入馬腹下,用一條條生命的代價來砍斷馬腿,然後幾個人一擁而上,將摔下馬的騎兵砍死。那些神銳軍的騎兵更是可怖,身上帶著三四支箭,卻依然揮舞著長刀,用近乎瘋狂的鬥誌與自己的騎兵同歸於盡!
宋軍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李清忍不住暗暗感歎。不過他知道,宋人的心中,並沒有那種瘋狂的因子,隻不過大多數人很容易會被上位者的英雄行為所感染罷了。幸好如此,否則的話……少數人的悍不畏死可以稱為英勇,如果全部都是如此,隻怕隻能稱為瘋狂了。但是,李清腦海中突然閃過對方主將眼中的驕傲、那位舉著軍旗的將領眼中的決然毅然……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泛了上來。
李清不由搖了搖頭,“兩軍對戰的時候,自己居然還在想這些無謂的事情!”然而一瞬間,一句話又從他腦中掠過:“華夏貴胄,豈能委身於夷種!”李清不覺有點愕然,用細不可聞的聲音說道:“知遇之恩,自當肝腦相報。”
“嗚——”北方傳來的號角之聲,終於讓李清的精神集中起來。
他定晴望去,宋軍東大營終於營門大開,振武軍的旗幟與“種”字將旗在風中飄揚,數以萬計的宋軍列著整齊的陣形,向己方走來。
“催鼓!”李清淡淡的命令道。頓時,戰鼓急擂。
聽到西夏人的鼓聲,幸存的宋軍都已有了死亡的覺悟。文煥的馬匹早已戰死,他與一個袍澤背對背靠著,笑道:“兄弟,殺了多少西賊?”
背麵的人淡淡的答道:“一個大首領,四個小首領。”
文煥聽到這個聲音,幾乎呆住了,驚道:“鎮卿?!”
“嗯。”吳安國依然懶得多說什麼。
“真是至死不改的脾氣!”文煥笑罵道,言語中卻充滿了喜悅,能和自己認識的人死在一塊,有時候便已經是難得的奢侈。
“暫時還死不了。”吳安國冷冷說完,手中白光一動,一刀砍向一個西夏騎兵,趁那個騎兵接招,左手疾伸,竟是將那人拉下馬來,右手之刀不可思議的劃過,那個西夏騎兵哼都來不及哼一聲,就已去了鬼門關。
“好身手。”文煥讚了一聲,忽然想起一事,問道:“西賊催鼓,怎麼卻沒有加大兵力進攻?”
“那鼓聲是給種誼聽的。”吳安國言簡意駭的答道,躍身上了西夏騎兵的馬,朝一個西夏將領衝殺過去。
“給種誼聽的?”文煥卻是怔住了,一不留神,一柄長刀向他的後腦勺砍來,他就地一滾,險險避開這一刀,那柄長刀又如附骨之蛆般砍到,文煥雙手揮刀,堪堪接住這一招,那戰馬衝鋒帶來的巨大衝力,卻帶著他連退數步,一不留神竟被身後的屍體絆倒,仰天摔了下去,一頭撞在一顆石頭上麵……
李清望著不斷靠近的振武軍,讚道:“種誼果然名不虛傳。”振武軍前進的速度,始終是勻速。走一段路,就停下來,整一下陣形,再繼續前進。西夏軍的戰鼓催得再急,種誼始終都不為所動。
“野烏瑪!”
“末將在!”
“你領三千馬軍,去騷擾來援的宋軍。不準戀戰,且戰且退,將他們引過來與被困的宋軍殘部會合。”
野烏瑪怔了一下,道:“這……”
“這有何難?”李清冷冷地掃了他一眼,道:“你隻管進攻,感覺打不過就跑。就這麼簡單。我想知道來的部隊,是不是真的振武軍!”
野烏瑪更加莫名其妙,卻不敢再多嘴,忙接了令箭,道:“得令!”便領了兵馬,去“攔截”來援的宋軍。
很快,野烏瑪就知道自己接了一個苦差使。
宋軍推進固然緩慢,但組成戰陣的宋軍真不是好惹的。野烏瑪的三千騎兵剛剛靠近,宋軍便停了下來,便見陣中弩箭、弓箭,如同蝗蟲一般飛來,野烏瑪尚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折了數十人。他不敢硬衝,隻得遠遠射箭。宋軍便高舉著盾牌,如同一個鐵桶一般,緩緩的推進,野烏瑪被硬生生逼得步步後退。
雖然他的本意就是要誘敵深入,但是誘敵過來,和被敵人逼得後退,那兩種感覺卻是完全不一樣。野烏瑪氣得兩眼冒火,但是手中兵少,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眼見著宋軍就這樣一步步的逼近,終於,苦難的日子到頭了,宋軍終於靠近了己方的大陣。但是野烏瑪卻看到不可思議的一幕!
在中軍旗幟的指揮下,西夏軍竟然自動讓開了包圍的一個缺口!
難道宋軍還會從這個缺口走進包圍圈不成?野烏瑪呆呆的想到,卻突然看到中軍的令旗命令自己向後包抄!
野烏瑪頓時覺得自己明白了李清的用意,忙率領部下繞過宋軍大陣,向後包抄過去。果然,不斷有友軍開始向宋軍後方包抄。
與此同時,對包圍圈中宋軍的真正進攻也開始了。那殘存的數百宋軍,根本無法抵擋夏軍的攻勢,開始向宋軍大陣敗退。來援的宋軍用弓弩還擊著,掩護著殘兵退入陣中,立刻開始後退——幾乎就在同時,夏軍的大包圍也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