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心中微覺好笑,她本來就想把這方雙脊龍墨贈予王昉,此時見她說得興起,倒不好打斷,想道:“這樣送她,倒也合她心意!”正想間,忽然卻見園外飄進一朵紅雲,定睛望時,卻是柔嘉風風火火的衝了進來。
清河大吃了一驚,奇道:“十九娘,你怎的來了?”
“自是翻牆出來的。”柔嘉吐了吐舌頭,笑吟吟的說道,“姐姐,我可是專程來給你道喜的。”
“道什麼喜?”清河莫名其妙的問道。
“我聽到消息,狄郡馬要派去陝西,聖旨已下,郡馬已經接旨。姐姐終於可以離開京師,去外麵透透氣了。”柔嘉興奮的說道,簡直象是自己也能一同前往一般,渾然沒注意到清河的臉色瞬間已經慘白。
“你是從哪裏聽來的消息?”
“我……”柔嘉目光一轉,吐了吐舌頭,“是偷偷聽到的。很多人都在議論,說皇上竟然派郡馬去給石越作護衛,是本朝未有之殊恩,還說奇怪為何兩府都沒有反對呢!”柔嘉說起關於石越之事,便自興致高昂,不知道這一句話已經讓梓兒也緊張起來。梓兒也是心思剔透的人,此時聽到皇帝居然把自己的侍衛長官,派去給石越當護衛,若非有大事,何至於此,她如何能不驚?因顫聲問道:“是陝西出了什麼事麼?”
“你家石頭斷不會有事的。”柔嘉笑盈盈的說道,“也許是要打仗了吧,郡馬可是名將之後嘛……”
“打仗?”王昉搖了搖頭,道:“不可能。朝廷整軍經武尚未完成,朝廷還在討論章楶的《強兵三策劄子》……”
“準備打仗而已,又不是馬上開打。”柔嘉也沒聽她說完,便不以為然的說道,“石越貴為陝西路安撫使,身邊沒護衛麼?還要郡馬保護什麼?”她轉過身去,也不理王昉,便抱著清河,軟語央求道:“好姐姐,我的好姐姐,你偷偷的把我帶去陝西好不好?”
清河聽說狄詠要去陝西,已然擔心,忽然聽到柔嘉竟然來向自己要求這等荒唐的事情,一時間真是哭笑不得,道:“你?要去陝西做什麼?”
柔嘉此時滿心的熱切,正要說心中的話,忽然間望見梓兒緊張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不自覺暈紅了雙頰,便咽回到了已到口邊的話,吞吐道:“我……我沒去過外麵,想看看打仗的情形,在京師天天被關在府中,悶也悶死了!”
“你!真是胡鬧!”清河不知她心事,聽了她這樣孩子氣的話,不由又是好氣又好笑,正待再說,卻見柔嘉的眼圈立時間便紅了,淚水盈上眼眶,楚楚可憐的望著自己淒然道:“十一娘!我們打小就不曾分離,我可舍不得你一個人去那裏。”
清河心中一軟,她全然不知柔嘉的心事,還隻道她真是舍不得自己,竟生出這樣荒唐的念頭,不由感動,幾乎便要忍不住答允下來。但她終是知道這種事情實在過於匪夷所思,自己縱然答應,那也是萬萬做不得數的,便柔聲勸道:“十九娘,我自然也舍不得你。可是既便是我去了,我還會回來的。你若跟了我去陝西,別說於禮不合,娘娘與太後、皇後都會生氣的。還有,你爹爹又如何舍得你?”
“我……我回來憑她們處罰便是了。十一娘,你……你舍得我麼?”柔嘉的眼淚似要流將下來,一邊將手緊緊抓了清河的手,似嗔似怨的說道:“我不怕,你怕麼?我要跟你在一起!我也要去陝西!我萬萬不能教你一個人去!”
清河沒料到她竟如此癡纏,一時間目瞪口呆,手足無措,她與柔嘉自幼一同長大,待她比親妹子還親,此時見她一心不肯離開自己,自己的心中,又何嚐沒有不舍,當下哪裏能夠拒絕?隻是心中終有一絲理智,不禁望望柔嘉,又望望梓兒、王昉,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幾乎是與此同時。
汴京的皇宮中,偌大的崇政殿之內,隻有趙頊與狄詠君臣二人。
趙頊的目光凝視著狄詠,溫聲問道:“卿家可知崇政殿在太祖皇帝時,叫什麼名字麼?”
狄詠不知趙頊的用意,但還是恭聲答道:“臣幼時,便曾聽父親說過,這崇政殿本名簡賢講武殿。”
“不錯。”趙頊讚賞的點了點頭,然後便靜默著抬起頭,遠眺著殿外的天空,目光中流露出無限的熱切與憧憬,“此殿本名簡賢講武殿。隻為若要混一四海,就不能不簡賢講武!”狄詠靜靜地站在殿中,低垂著的目光卻不經意地落在趙頊的腰間——皇帝今天罕見的佩了一柄佩劍!“卿可知道,朕為何讓卿去陝西?”不知過了多久,狄詠覺得趙頊的目光忽緊緊的盯住了自己,他不敢動彈,也不抬頭,隻是依舊保持靜立傾聽的姿勢。
聽到趙頊忽然慢條斯理的問自己這麼一句話,狄詠略想了一想,答道:“陛下是讓臣去保護石越的安全。”
“卿是朕的侍衛首領,朕為何要讓卿去保護一個臣子的安全?”趙頊的聲音似乎突然間嚴厲起來。
“臣——愚昧!”狄詠一邊說著,一邊已經單膝跪了下來。
“卿常常讀史書,朕一直很欣賞。讀史可以鑒今。”皇帝的聲音頓了一頓,忽又變得凝重起來:“朕今日正要告訴卿一個大秘密!”
狄詠忍不住抬了一下頭,迎麵見到趙頊熱切而信賴的目光,“臣……臣何德何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