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寫在前麵(1 / 1)

記住災難,在某個特定的時刻,就是記住曆史,記住教訓,記住生存與感恩。當我們麵對——生命漸漸離去的身軀,我們唯一能做的,是敬重:敬重生命的成長與亮度。當我們麵對——同胞漸漸褪色的遺容,我們的內心則是敬畏:敬畏生命的神聖與尊嚴,敬畏我們看不見的靈魂。而那些孩子——花季——就遭毀滅的孩子,則更讓我們去感知:我們的民族,我們的國家與未來。

一座座被摧毀的城市,一道道被撕裂的傷口,一個個被碾碎的記憶,一雙雙絕望的眼睛,則更讓我們去警醒,警醒我們內心深處,與生俱來的道義與良知:在災難麵前,我們,作為健全意義上的生者,究竟能為他人——分擔些什麼。

災難,無論對怎樣的生命與生存,都是一種殘酷。每當災難降臨——無論來自天空還是大地,我們的情感都在掙紮,都在打鬥:或者感恩我們得到的,比如教訓,比如經驗,比如希望——從而獲得生存整體的價值理性——無論我們,多麼強大,多麼發達,多麼傲視天地,我們所擁有的一切,包括我們自身,都很有可能在一瞬之間消失殆盡;或者怨恨我們失去的,比如生命、財產、希望,比如理想、動力、堅韌。但無論如何,生命都是上天送給我們,讓我們應該去感激的禮物,而不是一份讓我們緊緊抓在手中的欲望。當我們,在生存艱難與喜悅歡欣中,學會對生命、對宇宙秩序的敬畏,我們的謙卑與光芒,都會降臨。

災難升華道德,使命催生英雄。在災難麵前,那一瞬間的抉擇就決定了生命的具象與抽象的價值,決定了生命過程是否擁有的力度——被敬仰還是被唾棄。在絕對的災難事件中,我們已經打破了多年來艱苦建立起來的隱性盟約——個人與群體邊界的固守,為高貴的自我欲望而不惜代價地——隔岸觀火。當死者的殘軀與鮮血堵住了我們進出的道路,我們終於艱難地發現:我們所固守的與所追逐的,常常是最不堪一擊的。在這期間,張米亞與範美忠,成為對抗的兩極,具象而又無情地鐫刻在中國蒼涼的大地上。

個人的死亡是一個悲劇,群體的死亡是一份遺產。死者會告訴生者,這是我們的大地,這是我們的故鄉。生命最不能拒絕的,除了死亡,就是家園,我們的——家園。隻有埋葬過親人的大地,才是我們自己的大地。隻有供奉過遺骨的地方,才是我們真正的家園。雖然,在群體性的災難麵前,要讓生者記住死者,可能是一種奢侈。但幸存者記住死難者,卻是一種責任或者義務。隻有當死亡猝然降臨的時候,我們的蒼涼才會洶湧,我們的奢望才會轉向。而死亡的普遍與突然一旦降臨,卻又會在瞬間,打破我們生命中恪守的秩序,延宕我們陰影裏悠長的道路,加重我們對生存艱難的糾結,加深我們對社會格局的過濾。但通常的情況是,一個普遍缺乏曆史感的社會,卻又常常是記不住死者的社會,一個普遍缺乏敬畏感的社會,卻又是一個最不值得尊重的社會。但更多的情況是,一個罪惡縱橫欲望暴漲的社會,如果不是自身的浪漫,就是群體的自戕:要麼對未來已經麻木,要麼對將來過於樂觀。

“死者何所道,托體同山阿”。昨天已經遠去,明天正在到來。任何社會載體的改變,任何社會道德的發展,任何社會高度的完成,任何社會自覺的再現,如果不是來自我們自身的道德律,就是來自外部社會的約束力。災難,讓我們無從選擇,苦難,更讓我們無從逃避。麵對死亡,我們除了淚水還有堅強;麵對墓地,我們除了敬重還有希望。世界按照自身的程序運轉,我們按照我們的心智行走,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在災難麵前,我們已經意識到我們的反思,我們的尊重,我們的使命,我們的建設,以及我們的生命時光裏,所具備的剛毅與堅強,隱忍與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