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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競,這張報紙你已經看了快十分鍾了,你到底在看什麼呀?”莫蘭不耐煩地問道。今天是他們認識以來第一次單獨外出,她跟父母說要去同學家做作業才溜出的家門,想不到一見麵他就拿著張報紙一直看到現在,讓她非常生氣。他到底找我來幹嗎呀?早知道真應該去看表姐打籃球。
“我在看一個女人的照片。”高競若有所思地說。
女人?莫蘭心裏把這兩個字過了一遍。高競抬頭瞄了她一眼,馬上把報紙遞到她麵前。
“不要瞎想,看看這個。”他指指報紙的中縫。莫蘭發現那裏竟是一張認屍啟事——今天淩晨三點,在本市一所中學的女廁所內發現一具無名女屍,經該校確認此女非本校員工。此女年齡在二十五歲左右,上身穿白色緊身棉質吊帶衫,紅色披風,白色緊身褲,白色高跟鞋,肉色絲襪。請此女親戚朋友或知情者見報後速與警方聯係,聯係電話××××××××。
“這就是你看的—女人?”莫蘭盯著認屍啟事上方那張照片,愕然地問道。
“至少她活著的時候,應該是個女人吧。”
“你看這個幹嗎?”
“我覺得我見過她。”高競凝神思索了一會兒,問道:“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三年前我曾經在火車上碰到過一起失蹤案?”
莫蘭想起來了。
“這事你說過。難道你覺得這就是當年火車上失蹤的那個女人?”莫蘭重新低下頭審視照片上那張眼睛微閉,表情僵硬的臉,“都過去三年了,你能肯定是她嗎?”
“她的臉我記得很清楚。其實那次我一下火車就找到了一個擅長畫畫的朋友,我讓他根據我的印象畫出了那個女人和她弟弟的模擬像,現在那兩張畫還在我家呢,我以後拿給你看,真的很像。”他注視著報紙上的認屍啟事,“我有種感覺,總覺得將來會在馬路上碰到他們,想不到,她竟然上了報……”
“哈!那也算馬路偶遇,因為報紙是你在馬路上買的。”莫蘭譏諷道。
高競橫了她一眼。
“這能怪我嗎?說好十點見麵,你十一點才到,我不買張報紙看,還能幹嗎?”他氣呼呼地說。
“我不是為了勸架嗎?要不是我媽要把我爸趕出去,我能遲到嗎?我本來九點半就準備出發了。”莫蘭委屈地替自己辯解。
“你九點半出門也是遲到。你知道我是幾點到的?九點三刻!我八點五十分就出發了……”他看她滿臉不高興,又好奇起來,“你爸媽吵架了?為什麼?”
莫蘭很想把自己家發生的事和盤托出,但想想又忍住了,因為老爸做的事實在叫人難以啟齒。家醜不可外揚,而且今天是他們第一次單獨外出,還是不說這些掃興的事好。
“沒什麼,他們隻是偶爾爭幾句罷了。”莫蘭敷衍地說道,隨後用手點點報紙上的女屍,“你知不知道,人死後拍的照片跟她平時的樣子會有很大出入?就好比我現在跟你說話時是一個樣子,死了躺著又是另一個樣。”她昂起頭,模仿死屍,做出一個異常呆板的表情,“你瞧,要是我這樣,你能認出來嗎?”
“哈哈,我能。”他看著她傻笑。
“那肯定是我裝得不像。我外婆死後,我去參加追悼會都認不出她了。所以你不要太相信自己的記憶力。這個女人不一定是她。不過……我倒是很想知道屍體是在哪所中學的女廁所發現的。”莫蘭盯著報紙上的電話,琢磨起來,“應該是就近報案吧,警察局的電話是五六開頭的,那應該就是在D區。不知道是D區的哪家中學。”
“D區離你家好遠。”
“嘿,是很遠,不過我表姐就住在D區。她中學六年都在D區念的,我讓她幫我打聽一下。”莫蘭想起,今天晚上表姐照例要來她家吃飯,正好可以跟她聊聊這件事。
可高競卻突然從石凳上站了起來。
“這太麻煩了。我寧願用更直接的方法。”他道。
“更直接?”
“我現在就去警察局認屍。老實說,我也不能肯定這女人是不是三年前我見過的那個,所以我想親眼看看,正所謂眼見為實嘛。”他整了整皮帶,一副整裝待發的模樣。
“你現在就要去嗎?”莫蘭問。
“不行嗎?”
她真沒想到,第一次跟他單獨出來,他竟然中途要去認屍,真是聞所未聞!她本來還指望他至少會帶她去看場電影呢,就算沒電影看,到公園的小河邊走走也行啊。
“那好吧。拜拜。”她板著臉拎起書包就走。現在她真後悔出來跟這個呆子見麵,也不知道爸媽怎麼樣了。她出門的時候,老媽還沒理睬老爸,早知這樣,她寧願在家做和事佬。想到這裏,她加快了腳步。
“喂,你跑什麼呀!”他跟了上來,現在他已經看出她的不高興了,“你別走啊,讓我去看她一眼,你也不會少兩斤肉。要不你在停屍房外麵等我,好嗎?我保證馬上就出來。”他拉住了她的袖子。
我為什麼要在停屍房外麵等你?一聽這句話莫蘭就火了,但又不便發作。她心想:我要是說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約會,不想在停屍房門口度過,就顯得我太拿你當回事了,我才不幹!可是你比我大五歲,就算我不說,你也該明白呀。你到底為什麼約我出來?難道就是為了帶我去看屍體的嗎?大笨蛋!
“莫蘭,你生什麼氣啊,大不了我請你吃炸雞。”他擋在她麵前,從口袋裏掏出三五張百元人民幣來。
她停住了腳步。
“哪來的錢?”她知道剛滿二十歲的他還在警校受訓,既沒收入,家裏又從不給他零花錢,是個名副其實的窮光蛋。
“我打工掙的。前幾天不是有個老板開展覽會嗎?我跟幾個同學去當了回保安,嘿嘿,去了六天,掙了六百元。怎麼樣?不錯吧?”他喜滋滋地說著,用寬闊的肩膀擠了她一下,流裏流氣地說:“怎麼樣,跟哥哥去吃炸雞吧?我可是為了跟你見麵,才去打這份工的,不然哪會去受那個罪?一天十個小時,從早站到晚,連口水都喝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