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前進廠,爸爸太激動了。其實你做得很好,你比爸爸那些朋友的兒子都出色得多,你缺乏的隻是國內的經驗。爸爸剛才不該這麼否定你,你別放心上。”
“爸爸……”
“別說了,我們父子不用說對不起,你也不會把爸爸說你的放心上。你洗澡吧。”
這話卻也提醒了柳石堂自己。他對兒子這麼信任,那麼剛才又懷疑什麼?實在是看別家父子為鈔票反目,看得多了,誰都會疑神疑鬼。可是,他的兒子與別人的完全不同,他的兒子有才,在德國的收入不會比他一年的實際收入差。兒子根本沒必要下那麼大力氣來謀他那麼點兒財,隻要回德國去兒子就海闊天空了,反而是他死死地拖住兒子。
那麼,他還懷疑什麼,遲疑什麼?
“阿鈞,明天開始,爸爸賣老廠,你建新廠。出手要快,爭取半年建成。”
“明天星期天,什麼都幹不成。”
“訂計劃!”
雖然爸爸在電話那頭是大吼一聲,可是柳鈞卻對著電話舒展了眉頭。爸爸似乎很有被迫逃亡的意思,柳鈞卻覺得,這才是最佳的選擇。要不然,留在前進廠原址,想擴張,沒地皮沒資金,還有那一大幫黃叔、徐伯等人的掣肘。改變的決定出於被動,而他們的選擇卻是主動。
可柳鈞此時也對前進廠依依不舍起來。那幾乎是他從小到大的另一個家,他即使離家多年,回到前進廠,依然能閉著眼睛在車間裏麵行走無礙。他拿著幾份各式各樣開發區工業區的資料看了會兒,心中卻一直壓著前進廠的影子,腦子裏飛來飛去的都是前進廠的一磚一瓦。
資料再也看不下去,他起身出門。下地庫取車,還沒看到自己的車,就見入口處大燈雪亮,飛馳進來一輛普桑。柳鈞見此不好,連忙閃到柱子背後。那車飛馳而過,“嘎”一聲,停在彎道中間。柳鈞才看清,這是楊邐的車子。柳鈞本想走開,這家的大哥實在無賴,他不願搭理楊邐。可回頭,卻見楊邐跌跌撞撞出來,步履不穩。喝多了,柳鈞想。他見楊邐搖搖晃晃用力關門,車門關上,她也趴在車門上不會動彈。柳鈞看不下去,隻得上前攙扶。他見到楊邐微微抬眼認出是他,忽然嫵媚地一笑,他隻覺得楊邐半個體重都壓到他胸口,順著他胸口軟綿綿滑下去。柳鈞驚得拿德語喊德國上帝救命,大力抱起楊邐,免得她妄圖從大地獲取力量。
將人抱進電梯,柳鈞俯身按樓層的時候,忽然覺得耳根有觸感,他又不是不識人事的純情小生,頓時火燙了半邊臉蛋。抱扶著的溫香軟玉也環抱著他,而且還不安分地不停蠕動,呢喃著他的名字。柳鈞繼續小和尚念經一樣地向德國上帝求救,全身動都不敢動,唯有兩隻眼睛緊緊盯著電梯跳躍的樓層指示,指望快點到達。
終於將楊邐抱出電梯,楊邐卻嘀咕不願回家,不要一個人待著,緊緊抱著他不放。柳鈞豈敢逗留,擅自打開楊邐的小包摸出鑰匙,將人塞進屋裏。楊邐雖然醉得糊裏糊塗,卻跟能精確地將車開回家一樣,她緊緊摟住柳鈞脖子,精確地找到柳鈞的唇。
柳鈞掙紮走出楊邐家門的時候,就像格鬥場剛下來,連忙趁一息尚存,拔腿逃離。沿路,看到那些媚眼亂飛的霓虹燈,他很有下車進去的衝動。他連連告誡自己,不可以,不可以。他一往無前地開向前進廠,最終勝利到達。
門衛的話兜頭澆了柳鈞一盆冷水,門衛告訴他,他爸爸先他一步,早已一個人進了金工車間。
所有的信念瞬間消失,柳鈞躡手躡腳步入金工車間小門。
他見到爸爸一個人背著手站在夜色中,背影那麼孤獨,那麼渺小,看上去很是彷徨。
“爸爸。”柳鈞見爸爸受驚回眸,他分明看到爸爸眼裏的淚光。“爸爸。”他大步過去,爸爸卻回過頭去,背著他拿手背拂過眼角。“爸爸,我舍不得,忍不住過來看看。”
柳石堂本不願讓兒子看見眼淚,但聽兒子這麼一說,他的眼淚又克製不住地往外奔湧。柳鈞心酸不已,伸手抓住爸爸的手,緊緊握住。他的眼前都是楊巡的影子。雖然撤離前進廠是他主動做出的選擇,可是,他恨楊巡。
嘉麗產期在即,錢宏明減少出差。但他已經習慣了奔波的日子,在家待上三天就開始閑得慌。周日一早就打電話給柳鈞,約一起打網球。得知柳鈞已經約下與工業區招商人員談話,錢宏明扔下網球拍,便趕來柳鈞家彙合。
楊邐一夜醉酒,清晨早早起來,依稀還記得自己是開車回來。她下樓去找車,果然,車子停在彎道中央,挨了被擋道車主好幾個腳印。循著記憶的腳步,楊邐更是記起來,昨天似乎還有旖旎風光,有強壯的手臂和堅實的胸膛。楊邐屢次醉酒第二天總有一個重要項目,那就是滿小區尋找昨晚停放在不知哪兒的車。但今次與眾不同,她得絞盡腦汁地回憶究竟有沒有與人纏綿,那個男人又是誰。但她分明又確認她的衣服是完整的。
楊邐不敢確定,以為她是做夢。慢慢走回電梯,看見電梯按鍵又回想起熟悉的一幕,她記得很想擁抱那個人,而且也付諸實施了。是誰呢?應該是誰扶她回家。難道是保安?電梯到點,楊邐一步跨出,抬眼,見柳鈞和錢宏明兩個站在麵前。錢宏明先跟她打招呼,可楊邐卻看著柳鈞,臉“轟”地一下燒了起來。是他!
錢宏明眼尖,“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