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的人生就像他的名字一樣沉默,他有些蕭索的坐在用以藏身的廢舊教室裏,十一年兜兜轉轉,他又回到這個地方,生活中錯誤的選擇,造就了他一場悲劇性的人生。
直升機的旋翼由遠而近,似乎篤定他已經無處可逃,狗吠聲、人聲也越發激烈,包圍正在緊縮,手中的這把槍裏隻剩一發子彈,這是留給自己的,他已經想好了。
逃了三天,但是背後的警察始終陰魂不散,陳默用屁股想也知道他是被人出賣的,這個世界上對他這麼熟悉的,隻可能是老鬼。陳默想不通老鬼怎麼會出賣他,他還是老鬼這一脈的關門弟子,除了他還會有誰給這死老頭養老送終。
陳默想找老鬼當麵問個清楚,這個希望很渺茫,有些地方是他也不好去的,老鬼當初金盆洗手的時候就說,小隱隱於林,大隱隱於市,像他這樣背著幾百宗案子的,最好的隱居地就是在監獄。
他捂著肩上中槍的地方,咬緊牙關走到教室的門背後,失血導致視線越來越模糊,他似乎看到了過去的自己。
記憶中有種泛黃幾乎快要發黴的部分,被窖藏了出來,許多許多年前,他就如同現在這樣,義無反顧的走出這間教室,說:“再見了,陳默。”
槍聲響起,時間去突然停頓。
陳默的嘴巴因為前一刻自殺的恐懼還微微的顫動,可以看到子彈像在水中一樣劃破空氣的痕跡,隻是它似乎也和陳默擁有了相同點命運,像是被摁了暫停,定格在空中,高速運動帶來的氣流讓陳默對死亡的恐懼無以複加。
眼前的一切就像被摁了快退,他看到許許多多,各式各樣的老師、學生在這個門口走進走出,然後他看到了自己,就以同樣的姿態,同樣的位置,甚至於同樣的時間停頓,就像是是簡單的兩個點,在十一年後,這個稀鬆星空的冬季,突然聚焦重合在了一處。
畫麵就在重合的這一刻,疏忽而停。
記憶應該是斑駁的老相片,在教室窗外的一角,靜靜的爬滿整牆的爬山虎,陽光鑽過婆娑的枝葉,樹蔭在搖曳不定,甚至能看到葉脈的紋路。
陳默站在門口,眼神茫然四顧沒有焦距,眼前的教室熟悉卻又陌生,狠狠抽了下鼻翼,鼻子微微酸脹,空氣中久違的氣息,深深鐫刻在腦海,即便再活一世亦不能忘懷。
沒有一點點防備,也沒有一絲顧慮,就這樣出現在他的世界裏。陳默緊緊抿著的嘴唇蒼白,呼吸著空氣都怕攪亂了這裏的一切,然後就像泡沫一樣被打破,這隻是幻覺中的天堂。
這就是,重活了?
這個時候,他在台下,記憶中站在講台之上的女孩應該是楚弱,楚楚可憐的楚,弱女子的弱。
“——我叫楚弱,我是個楚楚可憐的弱女子。”
這個時候陳默對楚弱有幾分暗戀的情愫,這也是陳默和楚弱轉到市第一中學的頭一天,就像是襯托紅花的綠葉,他和她之間的差距就像飛鳥和遊魚。
這句話在很多年後,他仍舊清楚的記得,清脆的聲音,十一年如一日般的在耳畔回響,回憶就像一滴落在湖裏的水滴,波瀾漸漸平息,但水已經成為了湖的一部分。
再見楚弱,是在四年前。
生活永遠是最厲害的編劇,它用一個叫歲月的東西,磨平你的棱角,冷卻你的激情,然後在它的戲劇裏給你安排了一個最世俗的角色,平平庸庸,直到終老。在這場電影裏,有的人演警察,有的人演小偷,就像兒時我們嬉笑玩鬧的家家酒,貓捉老鼠警察抓賊。
多年希冀,再見之時,卻是這般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