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頓,他繼續道:“我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有如此局麵,卻感到非常開心。你看,我並非如路西法陛下所言,終此一生,都隻會好心辦壞事,一片赤誠卻隻得來憎恨。”
眼瞳一顫,楚歌不能自已的看向猶大。
猶大微微側身,側對著斷崖,斜望著那片灰色濃霧。“我成全了你,為了打破了路西法陛下的言論,解了自己的心結,又……”又停止了自己亙古的時間。
無論歲月多麼的漫長,生命依如亙古般永久……這是多麼令人羨慕得擁有啊!然而……為什麼呢?在知道冷情的境況後,在知曉楚歌將會來尋自己,會在他這拿走那顆“永遠的虔誠之心”時,忽然覺得漫長的歲月、亙古的生命,是多麼的令他厭煩和痛苦。
然而,在此之前,他卻從未發現過。
就如楚歌說路西法陛下那般,他寂寞得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多麼的寂寞。
楚歌想,路西法的罪,不過是不願意臣服聖子,屈膝於他的足下。他並沒有背叛他的上帝,他隻不過是想要一個唯一,不論是自我忠誠之一,還是臣服跪拜之人。
然而,卻沒有人想到這一點。包括他所忠誠、匍匐的存在。或者說,有想到過,卻至始至終,沒有承認與肯定。以至於,他最終的反叛與墮落。
仿佛是暨定的命運,這無法逃離的背叛,經過了歲月漫長,許多真相與真實早已沉淪在歲月長河裏。曾經多少的複雜心緒,物是人非的現在,路西法所期盼渴望的唯一,早已不知去了何處。那過去的林林總總,剩下的隻有無論如何也抹不去的、刻骨的寂寞。
這寂寞,讓他的虔誠,都顯得蒼白無力。
就如同,一直微笑著的猶大,哪怕知道早已失去,卻依然虔誠。在地獄裏。
他們二人都背負著背叛的罪名,可這一切,到底是誰,背叛了誰?
就如猶大一直說的那句話那般。如此誠摯,如斯虔誠。
——哪怕是背叛了他,親手將他送上不歸之路。但如果能夠早日讓他脫離那塵世之苦,千古罪名又算什麼?而他歸於神位,他的理想便有了力量付諸實踐。而他會在地獄裏,繼續信仰著……
如此震撼人心卻好笑得讓心肺俱疼的虔誠,她無法明白。在她的世界裏,有夢想,有渴望,有喜好與厭惡……其二獨獨沒有信仰。所以信仰使然的虔誠,自然也是虛無。所以,她無法理解猶大的感受。雖然,她或多或少能夠明白,這種為了讓自己所信仰的人脫離苦難而有的傷害。縱使,這不過是一廂情願。
但是,到底是什麼讓他不惜如此,哪怕萬劫不複,倍受萬世之人鄙夷唾棄,淪落地獄受盡苦難,也要如此做的決絕心意。她可不認為,猶大如路西法一樣,空降地獄就成為大魔王。而他登入七大魔王之列,又付出了多少?受了多少苦難,不想而知。
“對不起……”
猶大笑得真誠,緩緩搖頭,道:“不,該說謝謝的,是我才對。隻是,我唯一的朋友啊,你可知道,你如今,在做什麼嗎?”
楚歌漠然。
“不論如何,你的心願,便是我之所願。”猶大回過頭,望著那凜冽的深淵,“我曾想,讓他從眾生的負荷裏解脫出來。我隻想,讓他輕鬆一些。但這一切,隻不過是我的自作多情。希望這一回,我不希望我又做錯了。”
心中激起了萬千波瀾,又是狠狠一震。楚歌垂下眸子,極為艱難的說:“嗯,你不會。”
猶大說,他當初的背叛,並未一己之私。他隻想讓他所忠誠之人,送萬千束縛裏解脫。
然而,他卻沒有考慮過,那人需要嗎,能嗎,別人是否允許……
這便是,不被理解的,偉大而自私的忠誠麼?
楚歌並不知道上輩子書裏是如何記載猶大背叛的原因,但若真是這個理由,怕是誰也無法接受吧……也絕對不會被載入史書。
他猶大,在人們的心中,就是個卑鄙無恥的背叛者。
掌中握著那顆滾燙的心,楚歌發現雙眼有些模糊。她吸了口氣,看著臉色蒼白如紙,身影逐漸透明的溫潤男子,道:“你還有什麼願望嗎?”
猶大眨眨眼,片刻後,道:“以前我唯一的願望是與他說清楚,我並未背叛他。但後來,已經無所謂了。他不論結果如何,都會得成正果。每一個偉大者,身後必然有一個背叛者。如果能以我之汙名,成他之偉業,我也無所遺憾了。”
若是以前聽到這種話,楚歌斷然會鄙夷這種愚蠢的犧牲者。可此時,她卻不知該做出何等反應。
片刻後,猶大又道:“之後,我隻想盡快結束這無止境的生命。並非輕生,卻也不知活著的意義。但你知道,我們連自殺的權力都沒有,地獄裏能夠殺死我們的存在,又何其知少……”
***
楚歌將猶大的心,放入早已準備好的玉盒裏儲存。望了眼那座已然失去主人的宮殿,楚歌斂起所有情緒,一往無前的朝最後一個目的地而去——南之挪得之地。